隱地,爾雅出版社的主人,二十七年來,透過他的手,製作了將近五百四十種文學書;而他自己也是一位寫作者,五十年來,寫了近三十種書。
自傳體散文《漲潮日》,他把自己縱切了一次,如今,透過日記體書寫,又把自己橫切一次,也是他每天編輯心情和日常生活的寫照,對這樣的一本書,你有興趣翻翻嗎?
■自序
在漫長的將近五十年的寫作生命史上,這是我的第二十八本書,平均每兩年,出版一本,可是二○○○年至今,我竟然連出五本書,看來,愈寫愈多,其實是自己心裡明日,我還能寫的日子愈來愈少,乘著寫作的「熱情」還在,趕緊加油,正是一種「我在黃昏的落日前趕路」的心情。
這本書雖以日記的形式寫成,卻並非真的是我的日記。日記有私密性,一個人的真正內心,未必會寫在日記裡,寫了也不一定願意發表。所以願意發表的,就不可能真的是自己的日記。而我所以仍以日記體,主要先是聽《天光雲影共徘徊》的作者劉森堯告訴我,法國文壇,有一家出版社每年都會請一位作家寫日記,他希望國內的出版社,也能有一套日記叢書,一年一位,十年累積下來,十本書擺在一起頗為可觀;其次,我剛寫過「縱切」的《漲潮日》,如果再能把自己「橫切」一次,倒也有趣;於是今年一月一日起,就以自己為實驗,寫起「日記」來了。
《眾裡尋她》作者范銘如,在評陳玉慧《巴代利亞的藍光—一個台灣女子的德國日記》(民國九十一年六月二日「讀書人」版)時說:「書寫是公開的,日記卻是私密的。公開的日記在本質上是矛盾的……這種欲語還休,欲蓋彌彰的語言弔詭……」
還是電影和小說自由,近觀瑞典電影《一個屋簷下》,一群住在公社裡的人各有自己的人生觀,其中有一女子露著性器走來走去,另一男子提出抗議,不可故意讓別人看身體某一器官,女方當然也不悅,她說你可以不要看,何況性器本身並不醜陋……想不到男生一氣之下,乾脆也把自己的寶貝露了出來。電影拍得自然、率真、引人發噱,觀影人一陣哄笑,並不覺得猥褻,如今電影檢查制度也大為放鬆,知道文學電影和色情電影的界限,並不像早年堅持三點不露,說來也是欣賞藝術作品者的一種福氣。
日記,無法像電影讓觀眾登堂入室,寫日記的人或增添或刪減,就像我們到朋友家拜訪,朋友總是要加件衣服才到客廳會客,不可能穿著短褲頭,就和朋友說起話來。
不過等我把部分寫成的日記給朋友看,朋友笑說,你不是在寫日記,你是在寫吃飯記,的確,我可能是小時候餓壞了,以至於對吃飯充滿興趣,我想我的兩大人生樂趣就是工作與吃飯,總希望能記錄下來,好像,好吃的飯店一定還要去第二次、第三次。
除非朋友請客,我自己每天除了晚上回家吃飯,中午在外面吃來吃去也不過十來家,一旦合自己的胃口,我會念念不忘,關於吃飯,我一點也不喜新厭舊。
一度我想用《我的編輯生涯》為書名,寫我每天做為一名編輯一年中的生活實況。爾雅創社二十七年,在我手裡流過的何止三千本稿?我選了其中十分之一出版,再加上我寫信或電話主動邀請得到的作家稿件以及辛苦輯編而成的書,總共五百四十冊,這樣年復一年的編輯生涯,我抽出其中的一年,把自己的編輯心情和日常生活寫下來,也算是我二十七年編輯生涯的一個抽樣,是的,隱地就是這樣過日子,大部分關注文學,也會注意一點社會政治,起起伏伏,都是我的心情、反省以及沉思。
本來應當到年底才出版,誰想到不過半年,已經寫了這麼一大本。後半年還會寫這麼多嗎?我倒有些擔心了!
有一位吳媽媽在「時論廣場」版投書,談起網路,她說自己和女兒的差別在於:我的虛擬世界是她的真實世界,我的真實世界是她的虛擬世界。
二十年前,我曾經也是一個充滿信心的人,但如今我的真實世界已被虛擬世界擊敗,幸虧,我生於尚無虛擬世界的六十多年前,而不是網路年的十幾年前,至少,我還有一部分老讀者認識我,和我一起走來,共同的生活經驗和記憶,他們多少會懂我,在這本書裡我寫下了什麼,記錄了什麼。
因為寫日記,今年我的人際關係可能不如往年,幾乎沒有主動和朋友、同學聯繫,文友間的互動也少了。常常,連通個電話、聊個家常,都變成只是一種想法,我突然體會到為什麼很多人說藝術家自私。當藝術家埋首創作,有的時候真的是忙得不成人形,生活不拘小節,一切的禮儀也顧不到了;我的上半年,生活紊亂,有點難以想像,每天只顧到寫日記,這日復一日,速度之迅速,實在有點恐怖,剛寫好今日之日記,新的一天又翩然來臨,似乎提醒著我:「你今天的日記還沒寫!」
無論如何,我總算寫了半年的日記。謝謝盛弘、華韻、碧君幫我校對,也改正不少書中的謬誤,愛亞也給了我不少意見,希望七至十二月的日記,會有趣些,當然,我更要謝謝內子貴真,沒有她的釘緊,這本書可能半途而廢,最後,我要特別向森堯兄說聲謝謝,沒有他的提醒,我不會突然寫日記,世上也不會有這樣一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