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式的聊日常 | 拾書所

學院式的聊日常

$ 246 元 原價 280

理工男生活的學術宅院是一個充滿挫折的地方,其內進行之例行性事務枯燥乏味,少有令人振奮的新發現,而且生產的內容對科學的進步來說大部分均無價值;在這裡所經歷的一切常與你對學術的憧憬相反,很容易將你的熱情引入無聊的禪境。這本詩集寫的就是這些禪境,一個不輕易示人,也不曉得怎麼示人的宅男異念。

有一次,應該是碩二的時候,因為一位學妹的關係,讓我與我的小學暨國中同學在天母的街頭見面。從台南到台北,越過十幾個年頭,我們在這個離故鄉遙遠的城市裡再度同坐,也算他鄉遇故知吧。記憶中她還是國中那種剪得短短的學生頭,好久了,「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口號還沒誕生,我們還處在「拯救大陸苦難同胞」的時代裡。而一晃眼就是十多年後,我與我的小學暨國中同學坐在麥當勞內愉快但又有些生疏的交談著,她已經留了一頭及腰的長髮,甩頭時,頭髮就輕輕地盪了起來。她是極健談的,或許是工作上的歷練吧;我認真聽著她的生活,然而我的大學及研究所生涯裡缺乏能夠與她共鳴的經驗,我甚至無法描述這幾年來的生活到底是怎麼渡過的。

好像沒什麼起伏、沒什麼值得紀念,就是例行的唸書、考試、打工以及連曇花一現都說不上的感情插曲。
我很少出去玩,許多郊遊、舞會、露營等社交娛樂幾乎都沒試過,甚至連大三的畢業旅行也只送行同學到安平碼頭而已。在少少的休閒經驗中,有一次白沙灣之旅,一直深植我心。那年我大三,剛進實驗室學習怎麼做動物手術;生活很悶、很單調,每天在實驗室裡待著,面對同樣的機器、同樣的藥品、同樣的程序,有種莫名的孤寂襲著你,逼得你有種要離家出走的感覺。某一天,我終於難得主動的約同學出去玩。那天海邊沒什麼遊客,整個沙灘就我們幾個人,天地很廣、海很藍,和好朋友聊得、玩得很愉快。一直到現在,我沒再有過那樣愉快的經驗了,再也遇不到那樣的年紀、那樣的情懷、那樣的人、那樣的事以及那樣的,不知所措。

那次白沙灣許多場景的回憶變成了一種寄託,沙灘、藍天、碧海還有看海的長髮女孩。在接續的幾十年裡,我繼續在實驗室裡待著,繼續抗拒著離家出走的心情;即便自己已經成為實驗室裡面那個當家的人,那天的白沙灣,仍然是最能慰人之心的寄託。

最近為了應付大學系所評鑑,又開始整理這間已經難有迴轉空間的辦公室。也因為如此,許多陳年書籍又再度出土。其中最吸引我目光的還是大三時我主編的那本動物系系刊,「生命」第13期。系刊的封底背景是以前系圖書室到系館間的步道與樹木,上面印了一首蘇軾的詩:「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昔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在這期內有一個專欄是介紹諾貝爾獎得主,我在專欄的開頭也引了一段諾貝爾獎頒獎的祝詞:「我代表皇家科學院向您祝賀,祝賀您為世界作出了重要的研究。這些工作,使我們這個時代的自然哲學家們可能在新的方向上進行新的研究,並為科學世界作出了光榮而崇高的典範。」這兩個引用,算是我大學時浪漫與理想的憧憬寫照吧。

然而,在長成了資深的實驗室宅男之後,關於浪漫與憧憬,就轉變為像是有天下午去台大口試學生前所碰到的那個場景:車子開進校園後,為了接一通手機,於是就把車停在有楓樹遮陰的路旁。才剛結束通話正準備再開動時,忽然間,一片楓葉就從我眼前飄啊飄的旋落,輕盈地躺在視線正前方的擋風玻璃上。細細的葉柄繫著開展的葉面中,有一半已枯乾成清脆的土棕色,另一半仍保持新鮮的青綠,而在兩種生命樣態的過渡地帶,則綴著如海岸線般的黃色痕跡。在秋初的午後,玻璃上還留著剛落下的雨滴,葉子被微風撫過而輕輕地盪著,整個畫面呈現一種緩緩的靜謐,像是時間應該靜止似的。於是我就停在那邊,一直等到風再把它吹離為止。

無聊嗎?是的,關於這本詩集,就是這麼無聊。

作者簡介:

蔡孟利,台大動物學博士,現職為國立宜蘭大學生物機電工程學系教授,曾任《科學月刊》總編輯。是一個會做用在老鼠、蝦子、螃蟹身上的電極,也會寫小說和詩的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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