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的屬性以及民族主義,是一種特殊類型的文化人造物」
班納迪克.安德森《想像的共同體》
*
小紅帽的鄉土方言童話,如何打敗拿破崙法語霸權?
這是一個如同台語對抗國語、以語言追求認同,台灣人非常熟悉的故事!
*
從法蘭西理性主義的霸權,到德意志語言民族主義的反動
追求鄉土情感及認同的感性力量,如何推動中歐諸民族國家的興起?
================================
▉小說《最後一課》裡的民族發明學
法國文學家都德(Alphonse Daudet)在一八七三年的小說《最後一課》中如此描述:「小弗朗士上了他的最後一堂法文課。因為法國戰敗,他的家鄉洛林與亞爾薩斯已經割讓給德國,居民以後就要講德語了。當下課的鈴聲響起,他的法語老師最後說:法語是世界上最美麗、最精確的語言。當了亡國奴的人民只要牢記他們的語言,就好像拿了一把打開監獄大門的鑰匙。」
語言一向是民族發明的關鍵。你說何種語言,你就是何種民族?《最後一課》的小說中提到的亞爾薩斯和洛林人到底是法國人,還是德國人?這個問題牽涉到民族發明中的二種基本模式:一種是法國的國民民族主義,一種是德國的語言民族主義。而這正是本書的重點所在。
▉理性主義的國民和浪漫主義的民族——
自法國大革命後,民族發明的兩種基本模式
這兩種基本模式,來自於歐洲中世紀結束後,接替封建時代的兩種巨大力量,一種是啟蒙主義,一種是浪漫主義;前者源自於哲學上的理性主義,後者則根源於哲學上的先驗主義。這兩種思想先後登上世界近代史的舞台,先是啟蒙運動及法國大革命所引發的理性主義風暴,而緊追其後的則是抵制理性主義而興起的浪漫主義,這兩種力量都試圖接管封建主義衰微之後的歐洲世界。
這兩種力量之間的鬥爭,最終導致了兩種不同的民族發明,第一種是法國大革命後,體現理性主義原則的法蘭西民族發明,它的民族最初被稱為「國民」;不論國民講何種語言(普羅旺斯方言、洛林方言、布列塔尼方言、諾曼底方言),只要他運用理性,遵循普世真理、熱愛拿破崙法典並認同法蘭西,那他就是法國人。
然而拿破崙在一八一○年娶了奧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的瑪麗公主,撕下共和外衣而稱帝,並宣告他們的兒子將被封為羅馬王,像秦二世一樣將成為未來整個歐洲的唯一統治者。未來的歐洲,將在法蘭西文化和理性主義的統治下步入「康莊大道」。這樣的偉大進步圖景,讓德意志地區的知識分子感到萬分恐懼:法蘭西式的民族發明無非是讓全世界的人都變成法國人而已!這難道不是一種大一統思維下的「大民族主義」嗎?
因此這種民族發明遭到抵制,德意志的知識分子追求基於鄉土情感與歷史傳統的身分認同,通過所謂的方言土語和歷史傳統而發明出「民族」。浪漫主義是對法蘭西理性主義的反動,自十九世紀以來,逐漸擴散到東歐和波羅的海地區,最終蔓延到整個世界。直至今日,世界上超過四分之三的主權國家,都是宣稱自己是個自由而獨立的民族國家。
▉小紅帽打敗拿破崙?
歐洲邊疆的民族國家,是浪漫主義精神追求鄉土語言的演化結果
德意志地區的知識分子,以赫爾德為首,提出了民俗學、語言學、人類學等以浪漫主義反抗理性主義的武器。他們認為,法蘭西共和國的文明固然貌似強大,但是理性涵蓋不了一切。你從老祖母那裡聽到的《格林童話》和《安徒生童話》,你用溫暖親切的方言土語講出的東西,怎麼能夠是外來的法國行政官和法語教師可以理解的呢?又怎麼可以用法語來講述呢?而《拿破崙法典》則是既冷漠又生疏,和地方上的習慣法存在衝突。
理性不是生活的全部。中文世界往往推崇啟蒙和理性,對浪漫主義的理解則僅僅局限在文學藝術。而實際上感性的那一部分,在文學上通過浪漫主義發洩出來,在哲學上通過先驗主義發洩出來,在政治上則通過反動的民族發明發洩出來。赫爾德等浪漫主義者和民俗學家用他們播種的「龍牙武士」,不僅解構了拿破崙及其顧問所設計的萬世江山,也破壞了封建主義者與維也納和會各政治家原先的設想。
浪漫主義者結出了很多果實,萊茵河以東的歐洲大部分國家都是他們結出的豐碩成果。在拿破崙戰爭結束後,浪漫主義運動推動了以中歐為核心的歐洲邊疆地區的民族發明,最終在十九至二十世紀之間,陸續誕生了一系列新興的民族國家(NATION),包括以普魯士為核心的德國、波羅的海沿岸諸小國、芬蘭、烏克蘭、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及波蘭。
▉德意志語言民族主義vs. 法蘭西理性主義=歐洲邊疆地區的民族發明史!
法蘭西的國民共和模式並非沒有吸引力,本書提及的波蘭和匈牙利這兩個國家都有漫長和強大的君主傳統,故它們最初接受的是法蘭西的國民共和模式。像寫「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的著名匈牙利詩人裴多菲,便主張一個法國版本的大匈牙利,包括今天的斯洛伐克、羅馬尼亞和塞爾維亞在內,講標準的匈牙利語。這個匈牙利擁有黑海和亞德里亞海的出海口,是一個多瑙河上的小法蘭西。當然他的主張最終失敗,周圍的各「方言族群國家」最終獨立。其結果便是形成今日中歐地區的諸民族國家,而理性設計的大匈牙利變成一個沒有出海口的小民族國家。
本書並非是一部嚴格意義的國別史,而是劉仲敬以其獨特的「民族發明學」視野,深入分析中歐及部分東歐、北歐等歐洲邊疆地區的一部「民族發明史」。通過鄉土語言及身分認同等感性力量,以抵制大民族國家的統一思維,劉仲敬認為在清帝國解體之後的東亞,也正遵循著類似的軌跡而演化,並在民族發明學的意義上處在演化到一半的半成品階段。歐洲邊疆諸民族國家被發明的歷史路徑,真的預演了東亞/諸夏的未來嗎?
================================
【劉仲敬.民族發明學講稿(世界篇)】系列作品一共三本。此系列中,劉仲敬用他獨家建構的「民族發明學」理論體系,深入分析西歐的邊陲地帶(分別是巴爾幹地區、中東歐、中東地區)如何從帝國或封建王國的體系中誕生近代的小民族國家。民族國家的誕生,毫無例外伴隨著民族的發明。而法國和德國是民族發明學的理論之源:法國的大革命創造出理性主義的國民、德國的反革命創造出浪漫主義的民族。之後世界上大部分非英美體系的國家,都遵循這兩種主要模式而進行民族發明。
在《叛逆的巴爾幹:從希臘主義的解體到斯拉夫主義的崩潰》中,劉仲敬透過巴爾幹地區十個近代民族國家的形成過程,分析「大民族主義」如奧斯曼主義、大希臘主義及斯拉夫主義的失敗原因。在《歐洲的感性邊疆:德意志語言民族主義如何抵制法蘭西理性主義》中,劉仲敬解釋法國式的理性主義國民和德國式的浪漫主義民族之間的博弈,如何推動中東歐及波羅的海諸國各現代民族國家的形成。在《中東的裂痕:泛阿拉伯主義的流產和大英帝國的遺產》中,劉仲敬分析中東地區的傳統宗教與泛阿拉伯主義的國家建構,以及英國經驗主義的民族發明模型和波斯灣部落貿易國家之間的密切關聯性。
【劉仲敬.民族發明學講稿(世界篇)】的宗旨不在於歷史考據或道德教訓,而是企圖提供給讀者一種以歷史經驗法則為基礎的「認知訓練」,最終達到增進「歷史現實感」的效果;並期待這樣的訓練在東亞地區未來新一波的民族發明中,發揮積極而明顯的作用。
================================
劉仲敬.民族發明學講稿系列
【民族發明學的世界史】
《叛逆的巴爾幹:從希臘主義的解體到斯拉夫主義的崩潰》
《歐洲的感性邊疆:德意志語言民族主義如何抵制法蘭西理性主義》
《中東的裂痕:泛阿拉伯主義的流產和大英帝國的遺產》
【民族發明學的諸夏史】(2021年陸續出版)
《諸夏的復活:一部逆轉的東亞史——吳越民族.江淮民族》
《諸夏的復活:一部逆轉的東亞史——巴蜀利亞、夜郎國和滇國》
《諸夏的復活:一部逆轉的東亞史——晉族、燕族和齊國》
《諸夏的復活:一部逆轉的東亞史——上海民族》
《諸夏的復活:一部逆轉的東亞史——滿洲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