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觀東西方,至少經歷二千六百年,多少重要哲學家衍生思想問題,各自發展哲學與文化傳統。溯自十九世紀,英國詩人吉布林(Kipling)卻曉諭東西方兩不碰頭,在陌生疏離的情境,彼此未竟適當的對話和解讀,二十世紀以后,拜賜便捷交通,各種資訊網絡交流,多采多姿,無遠弗屆,知識廣泛暢流,卻造成一個錯綜複雜、問題叢生的時代。因而普柏(Karl R Popper)就語重心長,直接點出,在西方承繼十九世紀「上帝死亡」的虛無,二十世紀變成為「哲學死亡」的時代,要籲請我們審視人類自諛在知識的追求發展,獲得的知識,實質有其限度,時常徘徊游移於「猜測」(Conjectures)與「拒斥」(Refutations)對立辯證,湧現了「可錯性」(Falsification),浹洽其中,因而,質疑人類的知識可否擁有宇宙世界與生命的整體理解,譜成了很大的困惑、懷疑、批判、思想危機,甚至逕指歷史主義貧瘠不堪,以致二十世紀充斥意義失落、價值迷失,因此要回顧過去,展望未來,提出反省與創新文化哲學,確是一項刻不容緩的課題,究竟我們要如何來反省?怎麼去創新?從反省中創新?!
至今,東西方哲學與文化進展增生,到底呈現了進步呢?抑且不進即退?引起了很大的爭議,德國哲學家雅士培(Karl Jaspers)決然不接受進步的觀點,不是后來者必然比前者更好!如用中國華嚴宗的名詞來說,后后未必勝於前前,進步的本身,並非代表變好,有時還變壞!因此,他請我們雖身處當代,需要重視在「軸心時期」(Axial Period)奇蹟地創造璀璨的思想弘識,那簡直是天縱之聖留傳下來的典範,珍惜東西方傳統中真正不朽的存在者,方能起死回生,回應現代世界的難局。
試看英國哲學家懷德海(A.N.Whitehead)知來藏往,直觀攝握宇宙的未來趨勢,可能呈現了兩個方向:(1)「向上提升」(Upward Tendency)、(2)「向下沈淪」(Downward Tendency),可供我們選擇「何去何從?」,這種說辭,正洋溢於寰宇,流行國中,而西方自古以來,交串著進行(1)「柏拉圖式的理性」(Platonic reason),與(2)「尤利西斯的理性」(Reason of Ulysis)-「狐狸的理性」(Reason of fox),我們又要如何正視這樣的理性黠慧呢?懷氏在理念探勝,玄思嬝嬝,思辯哲學貴在創造,要在「創造性」融匯「鮮活性」(Creativity-Novelty),這是每一位哲學家活在世界原始要終的使命,究竟要怎麼創新?純屬一項「存在或不存在」(To be or not to be)-「有或無」(Being or Nothingness)的大問題!且看歷史上大大小小的思想家,寫作的要籍,如何才配稱上乘第一義的創造,當是以創造真正的「重要性」(The sense of importance)為鵠的,否則即使侈言創造,無法契入真善美,根本毫無是處可言!因此,他立足於現代,審視諦觀近代歐美哲學、中世紀的宗教神學,再回歸希臘柏拉圖(Plato),以為傳統歐洲哲學對於柏拉圖作一系列的註腳而已!懷氏的這種觀點,促使英國當代分析哲學名家福祿(Antony Flew)的再度剖析,概論哲學問題的進展演變歷程,引來哲學史名家柯普斯登(Frederick Charles Copleston)晚年(時在1979年秋)於牛津大學(Oxford University)開講諸種「哲學與文化」(Philosophies And Cultures),涵蓄西方古今、東方印度和中國的主要思想線索,就這一系列講題,開宗明義,自要回應懷德海的價值判斷。
德國十八世紀的康德(Immanuel Kant)在第一批判-「純粹理性批判」(Kritik der reiner Vernunft)講論「超驗的辯証學」(Transzendentalen Dialektik)時,他重提蘇格拉底(Socrates),尤其是柏拉圖筆下的蘇格拉底,當初詮表其人其思。尚在隱而不顯,至若明白彰顯義涵,暢抒思想造境,則俟諸來者,去展示原創性的思維及哲學智慧,深層生動汲取意韻之美,結合詩哲為一體的創造文本。到了二十世紀卡西勒(Ernst Cassirer)實感通徹康德的諭示,他以博極群書的淵博學思,在其名著-「論人:一本通向人類文化哲學導論」(An Essay On Man:An Introduction To a Philosophy of Human Culture),引用了許多歷代西方哲學家來詮釋疏通康德的觀點,認為康德的說法如是見証了西方柏拉圖筆下蘇格拉底形相的思想意義!
再看當今的伽達瑪(Hans-Georg Gadamer),自從在1965年出版「真理與方法」(Wahrheit und Methode),一舉成名,繼續聚焦鎖定柏拉圖與康德的問題,印行「對話與辯証學:八篇論就柏拉圖詮釋學研究」(Dialogue And Dialectic: Eight Hermeneutical Studies On Plato),竟在度百歲誕辰,坦言哲學思想,不能只站在德國的哲學傳統,思考文化,體現智慧,要得重新解讀柏拉圖,必須再回到柏拉圖,這是何等奇妙的有趣現象!如今猶如我的摯友-希臘雅典大學哲學學院院長麥奇諾(Emm. I. Microyannakies),長期以來,教學不倦,講授西方古代史與柏拉圖,誠敬感通柏拉圖!而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要沈潛通達實存思想,卻要向希臘的巴門尼德斯(Parmenides)投懷送抱,去密契詩境的神秘奧妙,造就脫胎換骨的靈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