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覺羅毓鋆 1906-2011
毓老是禮親王代善的裔孫,末代皇帝溥儀的伴讀,曾代表滿洲國與希特勒開會。
民國卅六年,遭蔣中正主席監禁到臺灣,高齡一○六歲,是大半生在臺灣的滿清王爺,也是近代最傳奇的神秘人物!
毓老師全名「愛新覺羅毓鋆 」,大清開國功臣禮烈親王代善第十一世孫,父親命名「金成」,「毓鋆」為宣統皇帝溥儀御賜嘉名。
毓老師生於清光緒三十二年夏曆丙午年(西元一九○六年),與清朝最後一位皇帝溥儀同年生,六歲進入毓慶宮成為溥儀伴讀,師事陳寶琛、羅振玉、王國維、鄭孝胥、柯紹忞、康有為等名儒,曾留學日本、德國。
毓老師在滿洲國擔任御前行走,參贊機要,銜命訓練滿洲兵,負責內政、治安、軍事、外交等工作,曾奉諭見過希特勒、墨索里尼。在紛亂的民國初期,毓老師自言「四十四年間經二帝五朝八雄十代」;因身份特殊,毓老師與國共重要人物、當年政軍界名人均有接觸,也因曾手握滿洲軍政實權,足以影響東北政局。
國民政府敗戰時,毓老師繼張學良後,於民國三十六年臺灣發生二二八事件不久,被國民政府送至臺灣。
毓老師在民國三十六年赴臺東農校當教導主任,民國四十七年左右正式收西方洋博士弟子,開始講學,民國五十六年八月擔任中國文化學院(今中國文化大學)哲學系教,隔年兼系主任。民國五十八年八月離開中國文化學院。毓老師在中國文化學院時,許多教師都到附近的國民黨革命實踐研究院吃免費午飯,毓老師不去。歷史系黎東方教授家人是北方人,常請毓老師吃餃子,毓老師回報他,就講些清朝典故,成了黎東方教授名著「細說清朝」的部分資料來源。
民國五十九年,毓老師在四維路開始收臺灣的大學生弟子;民國六十年遷至臥龍街,正式以「天德黌舍」之名對外招收臺灣的大學生,講授經、子、史等典籍。
毓老師小時候受教,十三經全得背熟,初讀經書,經文得唸百遍,民國六十年至一○○年的四十年間,開課百餘班,以論語為例,至少讀過千遍。故而訓勉弟子書讀百遍自通,讀經不要囿於後人註解,要直看原典。
由於讀書百年,教學六十四年,讀經千遍也不厭倦的毓老師,在世時間比孔子長三十多年,治學也比熊十力先生長二十餘歲,毓老師講經有令後儒難以企及的高度。
毓老師講六經義理,一以貫之,脈絡分明,以「元」為夏學思想之源,以「時」說孔子之學,以「中」發揮中國往聖相承道統。
毓老師認為能留傳至今的中國古書,幾乎都是可用的實學,讀古書要以古人智慧來啟發自己智慧。毓老師教學以古證今,常有讓弟子心神俱醉的新義,像顏淵篇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毓老師說:「足食就是搞好財經,足兵就是搞好軍事國防, 民信之矣即上頭講話,能讓人民信服。」毓老師這一解讀,讓人覺得二千五百年前的孔子,談統御之術滿前衛的,今人搞政治還不如他呢!
毓老師最令弟子信服的是,遠離摯愛和故土的苦痛,所淬鍊出來的睿智,授讀經書時,有時用語體白話比原文更傳神。像論語微子篇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毓老師解讀:「你這有德的鳥阿,為何會缺德呢?」荷蓧丈人說子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毓老師解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哪個老師教的?」讓聽課弟子鬨堂大笑。
也就因為毓老師講經通神,聽課弟子對毓老師述而不作,未免遺憾。不少弟子曾請教老師,老師說得客氣:「不寫書,因講都未講明白,不欺人!」
其實,毓老師六十四年的教學,雖然自己未曾著書,但這不成遺憾的。
論語一書中,孔子固然談了詩、書、禮、樂等六經之文,但佔全書比例不大;這就是說,論語所收篇章,大抵非孔子論六經之語,而是孔子自己的人生之論、體道之語,且非孔子本人親自為文,而由孔門弟子聞道記錄成書。
參照論語,毓老師不只有述,也有作;課堂上的訓誨之語,如能集錄成書,即是毓老師之作。
於是我們十六名毓門弟子,輯錄了「禮元錄」。
西元二千年前後,毓老師在授課時說:「唐宋以後著書盛行語錄體,大儒朱熹有『近思錄』、王陽明著有『傳習錄』、顧炎武著有『日知錄』,將來要出版我的第一部叫『禮元錄』。」
毓老師先前在課堂中曾說,有意寫「思痛錄」、「知勉錄」、「用知錄」等書。老師六十整壽,洋博士弟子出版了「無隱錄」祝壽,也用「錄」字為書名。
恭錄弟子覺得毓老師既然「親定」他的第一部書名叫「禮元錄」,又口說想寫幾本語錄,於是參照「傳習錄」,不只書名曰「錄」,篇章亦為某某錄。
毓老師先祖是大清禮烈親王代善,毓老師念茲在茲的是「長白世澤,禮烈家聲」、「世間凡事禮為尊」;毓老師又以「元」字為夏學之原,元是體,中國文化是元文化,是夏學的奧質。大易乾元統天,人法天,所以人得奉元,而奉元必得禮元(禮有尊之義),所以毓老師的第一部書自定為「禮元錄」。但是,「禮元錄」的書名有些深奧,毓老師曾說著書要讓大家都能讀能懂,所以恭錄弟子擇選「毓老師說」為「禮元錄」的附題。「毓老師說」是古語的「毓子曰」。(毓門第子應尊稱毓老師「子毓子」)「說」不只是說經,也毓老師的立說。
「禮元錄」集十二個語錄,「思痛錄」、「訓勉錄」、「用知錄」為老師曾經有意撰寫的語錄名,「政事」、「識往」、「司鐸」、「奉元」、「述學」、「問心」、「立本」都是老師常提撕弟子的字詞。
毓老師自言一生對不起太師母、師母,他的兩性相處之道情真意摯,思慕後的心頭點滴令人動容。毓師母寫信給毓老師有「倚門閭而望穿雲樹」之句,毓老師聞毓師母亡故,招魂小詩有「倚欄未了知心語」之句,我們特別輯錄了「倚欄錄」。在十二個語錄中,「倚欄錄」的份量最少,但老師的感情最真也最深。
「禮元錄」收輯的語錄,最早的一則是庚子年(民國四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毓老師書勉弟子黃大炯的「學不可緩」,最後語錄則是老師作古前夕,即二○一一年元月二十五日,由編者所恭錄的滿人皇族出皇后,姻親紮紅帶子,有別於室的黃帶子。
毓老師在文化學院任教時,年過六十,毓老師的哲學體系已然建立,爾後的哲學思想鮮有變動,充其量只在智海中起微瀾,所以我們不記載筆錄時間和記錄者,但涉及特殊性,必須作較清楚交代,就以括弧作按語簡略說明。
毓老師的思緒圓融一貫,有些文句既可放在司鐸錄,也可放在問心錄或用知錄、思痛錄,編者的選擇排序,只能說是方便檢索閱讀而已,準確性當有不足之處。像毓老師談智慧,我們彙集於「用知錄」,但幾則智慧之言觸及了毓老師的傷痛處,我們編入了「思痛錄」;毓老師論說的孔子之學,有關大易、春秋部分收錄在「奉元錄」,論語義解則集中在「述學錄」,而申明時之用和時之義的文字則編在「用知錄」。
有些讀友或許會將「禮元錄」和論語作比較,認為「禮元錄」文字淺顯,不需如論語般作註,這個說法需要解釋。毓老師因時因勢而發的感情、言談深刻且幽默,有些話又意在言外。再說,今日讀來頗為不易的尚書、易經、論語,都是當時的語體文本,我們所恭錄的某些語錄文句,像「烏鴉落在豬身上,只見別人黑不見自己黑」、「勘破世情驚破膽」、「萬般不與政事同」、「蝸年角上校雌雄,石火光中爭長短」,「行家看門道,力巴看熱鬧」……,已然分不清是毓老師之說,還是毓老師引自俗諺或其他故實,可預見未來,「禮元錄」可能要如論語般詳細加註。所以我們先以括弧作了小註解。
相信有些求知熱切的朋友,會為了無緣進入奉元書院讀書引為憾事,白培霖、莫沛儒恭錄了毓老師講授易經的三章實錄,讓讀者得以欣賞毓老師講課的精片段。
毓老師課六十四年,毓門弟子近兩萬名,每個弟子都有筆錄,若要廣收合集,為數必定可觀,我們只是起了頭。「禮元錄」彙集毓老師言教一八五一則,恭錄第子為王鎮華、白培霖、李濟捷、沙平頤、林義正、阮品嘉、吳榮彬、陳文昌、賈秉坤、黃大烔、黃德華、黃忠天、劉君祖、顏銓潁、顏維震、許仁圖等十六人
毓老師曾慨嘆說,他是滿族旗人,是被孫中山先生所打倒的韃虜,他到臺灣六十四年,是臺灣人口中的外省人,而他一輩子講授的是中國文化-文化大公無私,誇越了國界、種界,為天下人所公有,而非一國人所能獨佔私有;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文化屬於愛好者、使用者。
毓門弟子在毓老師作古後,成立了「中華奉元學會」,由徐泓師兄率眾師弟接下毓老師的棒子,還組成讀書小組,孫鐵剛師兄領眾,進行經文的筆記整理,未來整理出來的文字面世,讀者當可見到毓老師富美的百官廟堂。
黃大炯師兄細細校定了「禮元錄」,改正了不少文字。黃師兄還有兩個建議,一是周知所有學會師兄姐,請各師兄姐提供所記的老師語錄;二是書中輯錄名的差異性不明顯,致使不少語錄彙集無法完整統合,有改進的空間。
黃師兄的建議甚是,但「禮元錄」已確定在老師冥誕日出版,周知所有學會師兄提供老師語錄,可能要花很長時間,至於集錄名稱的改進,編者只能盡力了。
「儼然錄」本來就希望收錄各位師兄姐追記老師的初心感動,或對老師的思慕之情,也因時間因素,只能從已發表的相關報導中擇錄,或請周遭師兄姐撥空撰文相助。
「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禮元錄」的筆記有的遠在三、四十年前,又匆促記錄,難免有些未儘信達要求,期盼同門師兄姐提供補正。
「禮元錄」的恭錄,希望能記下毓老師峙立崖岸,天際流雲的一、二風采而已。
義子張景興提供了毓老師的印譜。朱印燦然,心印昭昭,印證了毓老師「達德光宇宙,生命壯自然」的有教無悔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