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相合:自此產生藝術與暢活 | 拾書所

去相合:自此產生藝術與暢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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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多年來,法國哲學家、希臘學學家和漢學家朱利安(François Jullien),運用了中國語言的思想資源,重新審思並拓展歐洲思想。迄今,他出版了40多本論著,這些書已被譯成25種語言。他所建構的哲思概念已在法國、歐洲以及歐洲域外產生影響,不僅在思想領域,也在其他領域:藝術創作、企業管理、精神分析等等……引發了眾多迴響。

  「去相合」藝術與暢活從何而來

  在兩邊上,隨著一條不明顯的線,這張圖並沒畫(請看年輕的畢卡索在巴塞隆納所畫的那張小圖)。在歐洲以前的繪畫當中已經有畫家留下沒畫的部分。然而這一次,整幅圖畫相較於它的畫布,顯得有落差:因為按照相合最初的——幾何——定義,線條或者表面是完全恰合的,但是這圖畫不再與畫布相合了(ne coïncide plus)。此處就還相當含蓄地透露了一種新的可能性,使之前的整座繪畫建築物開始衰弱:期待中的合宜銜接被拆解了,某種沒構想的意料之外的東西含蓄地湧現而存在。这就是「去相合」(dé-coïncidence)要開展的大能。

  藝術家自此之後就堅持地實踐「去相合」。他們致力拆解「相合」力(coïncidence),這種相合力之前是藝術構作的核心,而首先就拆解「再現」的構作之相合力,揭發「再現」的構作是幻象:尊重形式和比例﹑透視法的要求﹑色彩之再造和一切產生相似的。然而,那不只是導入一個斷裂,從限制和規範裡自我解放出來,做出偏航或者確認某種異議;就是說,那不在於揭發某種因被懷疑是循規蹈矩的「相等」(adéquation)。「去相合」確實是一種上溯到更靠近製造了現代性的「湧距」(l’écart)出發之處的概念,並且在「湧距」的原則上照明了「湧距」。那凸顯出進入完美相等的「相合」是令人滿意的,甚至可以是一項英雄偉蹟;但是行不通的並且究竟是缺乏嚴謹要求的,「相合」既是矯作的也是毫無孕育力的。由此,「去相合」讓人重新聽見「coïncidence」的另一個意思,並且給予它合理性:純偶然的巧遇(「純偶遇」)而且沒有任何事物似乎可證明其合理性。在「coïncidence」那兩種相反的意思──偶遇或符合,偶然的或調整順應的──所打開的「間遊」(le jeu)當中,我們難道沒偵察出那產生藝術與暢活(existence)的更原初的可能性嗎?

  正如「去相合」拆解了歐洲以前的藝術賴以建立(並且憩於其上)的「相合」(不過,偉大的畫家們倒是暗地裡感覺到「去相合」及其嚴謹要求,不是嗎?),「去相合」也同樣地拆解了那把真理看作(「物」與「心」)相等的本體論的工作。「去相合」還拆解了「順從大自然而生活」這種聖人之道的道德。現代性的確就安營在這個新起的懷疑之上,就是不再有「大自然」或「存有」作為可能載體和根本秩序。與之不同的,「去相合」乃針對一個不再具有「間遊」和「主動性」的合宜性,打開「湧距」;這是從一種井然有序當中抽身出來,該井然有序因填滿自己而阻擋了多種可能性並且造成貧瘠。相合就是死亡:相合是沈溺萎縮(enlisement),「去相合」反倒是推動(promotion)與脫展(dégagement)。

  那提升為「人」者,早已與人的動物性(「人科」hominidés)從前的種種表現形式有了「去相合」,而且在面對他們之前的調適時(我們也許可以說通過「脫除調適」« ex-aptation »)導入了「湧距」。相合埋藏了人有意識的可能性,與之相反的,人的意識乃因「去相合」而能夠通過除掉附著去開拓它的能力──「禪」也運用這種作用。或者換個說法,那是經由與他所整合入的世界「去相合」來自我推動的主體。如果「ex-ister」正表示「挺身於……之外」(« se tenir hors »),它首先就表示挺身於形成世界的相合之外,亞當和夏娃正是因為被放逐而走出了地上樂園那完美相合的秩序,才開始以作為主體存在並且才可能進入一個歷史過程。如果「只有人可以暢活」,這是只要人可以與世界「去相合」,為了在世界裡面導入主動性或自由的餘地。藝術的任務,不是表達而是實現「去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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