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茨岡人有說有笑,
在比薩拉比亞到處流浪。
他們搭起破爛的帳篷,
今天過夜就在小河旁。
多自由自在,在露天底下,
宿夜既快樂,睡夢也安詳。
這是偉大的俄羅斯詩人普希金的敘事長詩《茨岡》中的詩句。俄羅斯人所說的茨岡人,就是吉普賽人。他們還有許多其他稱呼,如波希米亞人、羅姆人等。
這是一個生活在傳聞、小說、詩歌、音樂和人們想像之中的民族。多少世紀以來,人們帶著世代相襲的偏見來認識這個流離失所的民族,誤解和歧視像濃重的陰雲般遮蔽了他們瑩瑩閃爍的智慧光華;正如意大利學者G.卡貝切拉特羅所說的:「我們已經用一種輕便的、逃避民俗學的線,一種荒謬而帶有偏見的線,和那麼多無根據之幻想的線,彌縫了這個民族的歷史。」
吉普賽人的身世和智慧一直湮沒在種族偏見的塵埃之中,就連吉普賽人自己也混沌無知。然而,正是這樣一個「自我失落」的民族,卻對自身的存在意義擁有獨特的體察:「我們是同一個血統,我們有同一種眼睛,有完全一樣的思想、一樣的習俗和一樣的運氣。」在外族文化圍剿、全盤同化的懷柔政策下,在民族主義分子殘酷剝削、血腥屠戮的高壓政策下,吉普賽人用生命捍衛著民族血脈的純淨、獨立和統一,用汗水、眼淚和鮮血守護著民族文化和智慧的最後一片聖潔的領地。
在人類文明日新月異的今天,吉普賽人和他們的生活方式宛如古老的化石,幽幽地散發出懷舊的浪漫情懷。世界上也許找不出第二個民族像他們這樣頑固地堅守著傳統的餘暉。然而,生活在外族社會的邊緣和夾縫之中,他們又是開放的一族,永恆變動的一族。開放、變革與超越是吉普賽人智慧寶庫中最為絢麗的光環。面對險惡的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頑強的適應能力和生存能力使這個弱小的民族像飄零的種子一般,雖然沒有溫室,但是一旦接觸到大地的熱力,便能迅速紮根、萌芽、成長、繁衍。
吉普賽民族是一個充滿矛盾的民族。他們的智慧是傳統與未來、保守與開放、靜與動的奇妙組合。在他們身上,光明與陰暗、善良與罪孽、智慧與欺詐、美與醜開放出令人困惑的並蒂蓮。他們獨特的道德規範常常使外族社會公認的道德信條失去評判的立足點。在他們自足的世界裡,生存的需求是高於一切的,越軌和反常的行為在這個龐大的主題之下會被賦予某種合理和必然的色彩。這是一種苦澀、灰色的智慧。
吉普賽人的智慧是貫穿於他們的生活方式和生存方式之中的。長期以來,他們的文化傳播和傳承是以口語為媒介的,直到近百年才出現自己的文字,因此,他們無法像其他民族那樣貢獻出洋洋灑灑的智慧文庫。對他們而言,生活本身就是一種智慧。熱愛生活、理解生活,在尋常的生活狀態中創造出生命的異彩,這是生活的藝術。
生存的渴望與浪漫像熊熊的聖火,燃遍吉普賽人生命的征程,也像充滿魔力和魅力的磁石,吸引著我們這些好奇的心靈、不安的靈魂。正如威爾伯在《世界史綱》中所言:「文明在歷史上是一件那麼新穎的東西,在大部分的時間裡它又是一件那麼局限於一地的東西,以至於它還得征服和同化我們大部分的本性來適應它的需要。我們中間多數人討厭它的陳詞濫調太繁文褥節,遊牧的素質勃然激發。我們只是半心半意安家守業之人。我們血管裡流著的血液既是在耕地上,也是在草原上釀成的。」
無論是東方人,還是西方人,浪漫的激情永遠是生命之中最富於詩意的衝動和動機。無數關於吉普賽人的生花妙筆也許只是我們內心情懷的寄託和補償,是現實生活中無法浪漫起來的我們一種浪漫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