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以後
五年前的生日,我對自己說:三十歲以前,身體是資產,三十歲以後,這資產就變成了負債。
從那時起,每回打球時,跑步後,我那具氣喘吁吁,筋疲力盡的身體不但證明了自己的格言,也準確無誤測出露魂與意志的折舊率,每次友人聚會的場合,我像個老爸爸似不斷對不服老的同輩朋友們灌輸養生保健之道。
人參補氣、琥珀安神、硝酸甘油緩解心絞痛...還有呢?努力工作,清心獨欲,不發孤獨之嗚,不搞情色遊戲;無菌的生活,或可防止心悸、胸痛、潰瘍等債務纏身。
所有的人都在打呵欠,我自己也說得心虛食療氣補、明哲保身,真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求全之道?三十歲以前,我的憂芡1,愛恨和靈魂皆是資產;三十歲以後,這個世界的愛恨與悲,忽然變成我生命中莫名的重擔,我的理智和鬥志反萬有引力而行,可是,世情的翻覆、他人的大悲小喜,卻在胸腔和胃谷間,如滾雪球般墜向地心深淵。
難道,人生的資產負債表上借貨平衡的玄機在於:有多少資產,就存有多少負債,有多少負債,也就擁有多少資產?
作者簡介
張啟疆,一九六一年生,台大商學系畢業,現為專業作家,曾獲時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暨散文首獎,實秋文學獎散文第一名,中央日報文學獎小說第一名暨散文第一名,聯合報文學獎,九歌年度散文獎,軍文藝金像獎等,作品多次入選集。
著有「如花初綻的容顏」、「小說、小說家和他的太太」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