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詩這座殿堂是怎樣建造起來的
中華自古有詩國之稱號,世界上找不出第二個國家,詩與生活的關係像我們中國人這麼密切的。中國人過年把詩貼在大門口,稱為春聯;每家牆上掛的字畫,都是詩語;男女青年談情說愛,把詩句題在紅葉上,繡在絹帕上;到廟裡抽籤,籤條上有詩;在家裡喝茶,茶壺茶杯上亦有詩;夏天天熱拿起一把扇子,扇面上有詩;說個笑話、打個謎語,用詩;嬰兒夜哭寫一張「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的紅條兒收驚,用的也是詩。總之,中國人一生下來,就跟詩發生了密切關係,也因此有人稱中華民族是詩的民族。由於詩或韻文的形式深入生活,詩的語言也融
然而,這值得我們驕傲、珍惜的優美傳統,正逐漸式微。今日的詩國子民,已經不再讀詩了;儘管當代台灣的新詩壇百花盛放,春景燦爛,但一般人仍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冷漠以對,工商業掛帥的霧翳,已經使很多人變成詩盲。
當僅占人群中少數又少數的詩人,孤絕地立於文學創造的頂峰,他們的心情是寂寥的、落寞的。他們多麼盼望有更多的愛詩人,走進新詩這宏麗殿堂,在這「靈照之戶,應物之軒」(柳宗元語)中熙然而歌,婆然而舞,盡情徜徉,歡喜讚歎;放眼飛閣亭榭的檻外,展望一個詩國再興的明日。
詩歌改良的前奏,從黃遵憲說起
中國古典詩不但在人類的美學經驗中,創造了無以倫比的不朽業績,更為詩與大眾生活的結合,提供了少見的範例。但自晚清以後,漸漸露出衰象來。
十九世紀後半葉的中國詩壇,擬古、因襲之風瀰漫,詩人們寫詩,不從自我的文學生命出發,去追求藝術的獨立創造,而一味抱殘守缺,在陳腐的舊形式中揀拾古人的唾餘,「模宋規唐」、「抄書寫詩」的結果,使詩歌完全脫離社會大眾,而淪為少數人孤芳自賞、酬應唱和的工具。
那是一個各方面都在試圖改變、突破的年代,對於詩運的衰落,自然也有不少有識之士感到隱憂,並不約而同地發出改良的呼聲。「詩界革命」運動,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興起的。一八六八年,此一運動的倡導者黃遵憲首先發難,向終日埋首故紙堆中無病呻吟的「俗儒」們展開批判,並以「我手寫吾口」、創造「古人未有之物,未闢之境」,以及在舊詩體中開發新內容、廣納新名詞為號召,展開一項有理論主張、也有創作實踐的詩歌改良運動。
外交官出身的黃遵憲富有現代觀念,文化視野遠大,他希望自己能成為詩歌界的「華盛頓、傑佛遜、富蘭克林」。他所掀起的文學新風潮,也的確稱得上波瀾壯闊,影響深遠(與他同時期的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丘逢甲等都曾受到他的啟發),但稱之為「詩界革命」,卻嫌有欠周延、不夠徹底,詩的革命,應該是從思想內容到語言形式全面的脫胎換骨,不是舊瓶裝新酒,把火車、輪船等等新名詞納入詩中,就算完成了改革。儘管黃氏一再強調他寫詩「疏於詩律,選韻尤寬」,有決心突破一切羈絆去開創新局,但自始至終,他一直未能徹底擺脫舊有的格律
黃遵憲的文學改良,在整個中國現代詩歌的發展上,雖然只有階段性的意義,但他的出現,無形中為後來的五四新文學運動,新詩的發韌,作了最好的先期準備,對隨之而來的真正的詩歌革命,明顯的產生了催生的作用。
新詩的誕生
新詩又稱白話詩、自由詩或現代詩,它的歷史,始於五四白話文學運動。一九一七年一月,胡適在《新青年》雜誌發表〈文學改良芻議〉一文,提出八項主張:須言之有物;不摹仿古人;須講求文法;不作無病之呻吟;務去爛詞套語;不用典;不講對仗;不避俗字俗語。對這八項主張,胡適雖然沒有明白指出針對那一種文類,但對清末民初文壇情況稍有了解的人,一眼便看出來,那多半是衝著舊詩而發的。
按清代小說文學發達,其書寫的工具不是淺近的文言,就是市井流行的口語,要說把小說列為革命對象,意義是不大的,而最應該大加改革的,其實應該是日薄西山、奄奄一息的舊詩。不過胡適的八項主張,只限於詩的形式層面的糾正,尚未深入到詩歌內容和本質的提升,論者每每把這種偏失歸咎於胡的眼光短淺,沒有抓住問題的核心。其實明智如胡適者,怎會只重視詩形而忽略詩質?他只不過認為當時最急切的事,還是語言工具的改變,一旦白話能夠順利搶灘登陸,接下來的工作就可以循序漸進了。
一九一八年,也就是五四的前一年,《新青年》雜誌率先改刊白話文章,小說、議論文字之外,也兼及新詩。胡適除了發表他的白話詩作外,並進一步提出詩體大解放的主張,認為中國詩歌要想起死回生,必須打破五言七言的格式,打破平仄,廢除押韻,另外就是重視域外詩歌作品(如美國意象派的詩)的譯介,以便從中學習別人的長處。胡適這些大膽而富創意的文學觀念,立刻引起了文壇競寫新詩的熱潮,康白情、劉半農、劉大白、朱自清、冰心等,都是那個時期湧現的詩作者。這些人的新詩,無論題材、內容或表現技法,都令人耳目一新。雖然少數作品
新詩運動對中國詩歌總的發展來說,可以稱得上是大破大立。胡適之後,詩的後續建設工作,更有另一批俊偉之士經營拓殖,成效卓著;而幾個重要文學社團的成立,也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如「文學研究會」(一九二一)的提倡為人生而藝術,主辦《小說月報》及《詩》月刊,推展小詩的創作;「創造社」(一九二一)的主張尊崇自我、張揚個性的浪漫主義,開拓自由詩的審美領域;「新月派」(一九二三)的重視人生的愛、美與自由,提倡新格律;「普羅詩派」(一九二八)的指出改造社會新途徑,反映勞工疾苦,謳歌革命;「現代派」(一九三二)的
台灣的新詩
日本占據台灣長達半個世紀,其間雖用盡一切高壓、懷柔手段迫使台胞歸順,以遂其「皇民化」的目的,但被污稱為「清國奴」的台灣同胞絕不向異族屈服,五十年間,武力的抵抗活動從未間斷,其英勇事蹟可歌可泣,光耀史冊。武力的抗爭之外,文學,也是抗爭的方式之一。
漢文教育被迫廢止、書刊改用日文後,台灣的本土文學活動幾乎被趕盡殺絕,呈現全面停頓狀態,最後只剩下一批寫漢詩(舊體格律詩)的詩人,以廟宇、祠堂、會館、書院或私塾作掩護,默默地延續文化的薪火。雖然他們的文學思想比較保守,詩藝上的創意也不大,但他們為喚起大眾民族意識所作的貢獻,具有深遠的文化意義,值得肯定。
根據陳少廷的研究,台灣的新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