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黃皮果
很多年來,我一直不知道它真正的「芳名」,外婆把牠叫做「黃泡果」。三十年前,漳州在福建省雖小有名氣,卻還是半鄉半鎮,多有荒郊野林。爸爸的機關宿舍就是掩在一片小林子裡。路口是一株極肥綠、極粗壯、極慈祥的老果樹。
它使我常常想起漳州平原一帶常見的村婦,臉膛赤紅,臂膀渾圓,奶頭上吊著半大孩子。外婆是地道的漳州人,嫁到廈門四、五十年,滿口漳州鄉音。只是長得十分嬌小,一雙纏過又放大的腳,有此而訂的一雙皮鞋,擦得賊亮,閃爍在外祖父闊氣的鞋櫃裡。即使如此,外婆仍不失漳州婦女本份,像黃泡樹一樣果實累累。小時候,我搬的指頭數姨姨舅舅,十個指頭都用上剛好,我媽還不算。
黃泡果的滋味已記不得了,反正美妙無比,天天心裡這麼想。想它的黃果皮,透明多汁的瓤,嫩綠的核。尤其想念它,在風起的日子。閩南多颱風,我跪在竹床上望窗外潑天墨地,盼風雨快點過去,和鄰童拎著小籃子,拍手雀躍在黃泡樹下,大約揀落果的歡樂早已超過了吃的萬千滋味。
傍晚,小小的我獨站在路口等爸爸下班回家。夕暉下,老樹斜斜地和我站在一起,直到鐘愛我的爸爸一臉憐惜向我走來,馱我在肩上回家。父親總嘆氣對媽媽說:孩子在想外婆呢!我不知道那是一種思念的寂寞,一種孩子的天真無法訴之語言的聯想。但我確確實實每逢淘氣受媽媽的譴責,便將衣櫃大小物件拖一地,拖著小衣箱鬧著要回外婆家,最後媽媽都無奈地陪我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