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在小酒館裡的聲音
煙霧繚繞的酒館，隱約傳出聲響，在黑暗裡偷偷騷動。說的是聽不清楚的低語，難以辨識的模糊，不可抵抗的誘惑。蔓延在小酒館裡的聲音，是都市夜晚留下的痕跡，在白晝來臨前蒸發，向無法定義的幽暗空間，伸手說，再來一杯。麻醉，讓我們有勇氣面對不能自主的明天。
在將近午夜的小酒館裡，我們對著鋼琴手喊：「彈『美妙的泡沫』吧！」鋼琴手別過頭去和貝斯手低語幾句，然後笑了起來，他們不會這首曲子。
從澎湖回來的阿雄拿了一只瓦楞紙盒走了進來，神秘地打開，裡面密密實實地用報紙包著仙人果。大家起鬨著要他示範吃法，我搶過小攝影機要拍下作為某種紀錄。有人向吧台借了刀子，阿雄切開仙人果的一端，頭舉得高高的，仙人果實自開口擠出，有點兒淫穢地滑入他的口中，像是某種性愛的儀式，大家對此景象嘖嘖作聲。
吧台送來了哥哥點的龍舌蘭，已有點神志不清的豆干說龍舌蘭裡會浸一隻小蟲，這句話聽來像是一首爵士樂曲名，也許是七○年代某個自由爵士小喇叭手在夏夜裡的聲音奇想。在笑聲裡，隱身酒杯的小蟲似乎開始調皮不安地扭動著。
貝斯手發瘋地彈著，滿頭大汗，嘴裡還叼著煙。鋼琴手被引誘得也狂飆了起來，他的側臉看起來有點兒像路易．阿姆斯壯。
大家開始說起爽約的魯魯，恥笑他被迫撰寫無厘頭搞笑劇本，阿雄笑時露出被仙人果染得紅森森的牙，像個剛吃飽的吸血鬼。
我們傳閱著他在外島軍旅生涯時的攝影作品，裡面夾雜著以前大學生活的照片，發現一張人馬雜沓的運動會中，我昔日的情人站在一個小角落上，我偷偷地指給天蔚看，天蔚卻以笑容告訴我他早看見了。
不知道誰又拿來兩大杯2000c.c.的啤酒，我們開始對著眼前的酒嘆氣。
小酒館裡煙霧繚繞，樂手們彈起傷感的「秋葉」，大家沈默了幾秒。哥哥提起豆干當年半瓶台啤就昏死的糗事，豆干結結巴巴地辯解當年的意外，其實我們早已聽過八千遍了。
在一旁努力鑽研仙人果的小魚，發現可以像吃石榴一樣地將仙人果切開，擺脫了過於展現欲望的吃法，大家都有了吃的欲望。
不知道是誰起頭的哲學話題，德希達、傅柯、阿圖塞……這些死鬼又魅影幢幢地沸騰於空氣裡，存在、虛無、主體、霸權……久違了，朋友。
一隻貓躡著足走過窗外，從這裡數過去的第九盞街燈一明一滅地閃了一整夜。
關於作者
李茶
覺得酒，不如酒館來得有趣，不如去酒館的人來得有趣，曾經習慣廝混於某幾間小酒館，但在進入社會正常勞動編制後，開始改去速食店與咖啡廳，依然懷念著那些與朋友在小酒館裡不知時日的生活。
謝佳玲
1976年生，台大心理系畢業，酒館兜售喧囂，人生鼎沸，對不上，靜默，勿旁觀，請入場，謝謝光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