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一百二十本喜歡的書說幾句話
我薄有史癖,喜歡在許多書冊裡標註上一些關於心得或是與書有關的文字,特別是作家朋友所送的著作,總是會在簽名頁或是某些空白處,寫上此書的獲得過程等等的,讓它在時間的埋藏中,放射古趣的光芒。
今年春節期間,在翻閱一些早期的書刊時,居然發現這些註記滿有趣的,便把它們影印下來,貼而成冊,以資瀏覽。數一數竟得一百二十張,其中有少數幾本是朋友推薦和自己購買的。裝冊既成,便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做《書註》,並在書名之旁寫了「生活的趣味 文學的芬芳」這兩行字,讓它的樣貌更趣味,氣氛更文學。
六月六日中午,我們六友(隱地、朵思、向明、丁文智、碧果、我)在「天廚菜館」小聚,我們特別加邀了詩人 弦和白靈。心想,七位朋友的大名,都是《書註》裡的貴賓,於是便影印下來帶給他們看看,其中最早的一本是 弦於民國四十九年二月二十日送給我的《 弦詩抄》,到現在已經超過半個多世紀了,大家看後皆曰不錯。隱地的張數較多,帶回去慢慢看。
次日上午,隱地來電,認為這些東西很有意義;「請你為每一本書寫個二至六百字的說明,交代這本書的來龍去脈,然後我們再配上圖片,把它印出來,書名就叫《書註》,這是從來沒有看過的一本書。」哇!太驚喜了,這樣的一本剪貼簿,「竟然會發展成為一本書」,感謝隱地。
懷著喜悅的心情,整理一個比較完整的版本,讓它成為一本書的雛形。兩人約定十八日在「天廚」討論大要,結論如下:
一、原則上是一百二十本,並依獲得時間或是贈書日期,依序排列(註:在作業過程中,因為調整內容,少數幾份未能符合上述原則)。
二、文字的內容大致是從:書的來歷、內容大要、作者簡介、此著有何社會價值等項目中摘要組合。
三、每人一本或兩本,特殊情況者例外。
原則確定後隨即進行相關工作;查考資料,執筆為文,凡四十多個工作日,每日伏案約六小時,卒抵於成。如能順利出版,我的著作目錄又將多出一行。
編寫這樣一本內容特殊的書,我必須要較為詳細的作如下說明:
一、據我的統計,數十年來,送我書的朋友大約有二百五十人,有的一本,有的多本—包括自著、編選和推介他人作品。其中最多的是張默三十二本,其次是愚溪二十七本、向明二十二本、涂靜怡二十一本、隱地二十本,其他如張香華、林煥彰、王耀東(大陸詩人)、麥穗、林錫嘉諸好友,都在十本以上,總共有五百四十餘冊。此次所選為一百一十四人的一百二十種,論人數是贈書者的二分之一弱;論冊數,是四分之一點五。換句話說,大約有一百三十位朋友和四百多本書未能進入此冊,在此,我懷著高度的不安和強烈的愧疚,敬謹向這些朋友和這些書,致歉。
二、這裡面,王鼎鈞先生有四本,是因為他的文章好,除他自己送的自選集,其他三本都是別人推薦來的。隱地也是四本,是因為他送的書既好又多,其中尚有我參與校對的。這就是前段中所說的「例外」。在一百二十本書中,爾雅共有十本,主要的原因是,爾雅出版好書,作者群裡有許多是我的朋友,例如送書者中的張拓蕪、朱炎、陳幸蕙、蕭蕭、朵思、商禽、曹介直等。其實,爾雅的書在我的藏書中是屬於大宗的,第一高位的,占爾雅七百六十種書的五分之一。
三、所有的文章皆成於六月下旬至八月上旬,除少數例外者,文末不標註撰寫日期。
四、簽名頁上的註記時間有三,一是在獲得贈書的時候,二是民國九十九年九月九日和民國一百年的元旦這兩個吉祥的時間。三是其他,包括隨興隨手而寫的。
五、詩壇前輩紀弦先生在此冊中有《紀弦詩論》和《紀弦回憶錄》兩書,令人震驚的是,當我寫完《回憶錄》介紹文字的次日,就傳來他在美國時間二十二日去世的消息。作為曾經賜教於我的老朋友遽而遠去,傷感自是深深。
六、在這些贈書中,從一些稱謂上,感受到了甚麼是謙虛,甚麼是修養,甚麼是基本的行事態度:像是自稱晚的羊子喬、路寒袖、周玉山、連水淼。稱老師的落蒂、須文蔚、龔華和李進文,既稱老師又自稱為晚的白靈,以及多位稱前輩和後學的。連年過七十的隱地也學長學長的稱呼我。凡此凡此,皆讓我心生敬佩和感激。
七、前面說我薄有史癖,其實也有戀癖—戀書之癖,除本書所述者外,還熱戀雜誌的創刊號,目前,我擁有各種雜誌的創刊號近千種,文學性的約四百種,其中又以詩為多近百種。為了讓它們走出書屋晒晒太陽,已在《乾坤》詩刊開闢了「詩刊探源」專欄。先詩後文,一本一本的介紹出來,讓大家看看,古早的雜誌第一胎,是個甚麼樣子。
八、我已八十有四,該是耄耋之年,體力日弱,視力益差,筆力也生生澀澀,是以參採資料難臻細密,表達意見不易周全,如有失禮或是冒犯之處,我將含歉鞠躬,向您討一個「諒」字。
在《書註》的文稿初成之時,我要感謝那些送書給我的朋友們(其中有幾本是自己買的,也一併敬謝),一卷之賜,滿室生輝,成為我生命中最高貴的寶藏。此外,我要特別感謝隱地,他的慨然允諾,是這本書得以出版的唯一力量。我也要破例感謝我的內人林春蘭女士,在挑選、剪貼、撰文的這些過程中,或為了彩色影印搬著書本僕僕風塵於文具店間不下百次;或為了張羅其他而不停的進進出出者不知凡幾?人世間,做一個撰文者的妻子,在日常生活裡,是要承擔一些額外的負荷!(一○二年八月八日)
編者註
張騰蛟,寫散文時用本名,寫詩時則以筆名魯蛟發表,本書內有時魯蛟,有時張騰蛟,實同一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