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的夢,他人的道路,當流年替換,銀河暗渡,便是我不能推卻的長路與亂夢。
自命擁有虛構特權的小說作者——真的嗎?誰賦予的?誰認證的?
我是否再次肆意入侵了他人生活或生命的神聖領域,遂行竊盜之實?
古傳說更有所謂食夢貘的神獸,潛入人的夢境,食盡惡夢,人就清吉了。
〈補夢人〉
許多年前,他們在機堡的草坡相擁睡著,在破曉前猝醒,體熱上蓋了一層冰涼的露水。月亮完全沉沒的最後一刻,夜氣嘶嘶地席捲退去,在太陽追獵他們之前, 兩人一前一後奔跑著,手中的老步槍響亮著,跑向新生的第一道日光,他叫喚他的名字,那麼大聲,充滿力氣,那麼喜悅,一如上古之人發出第一個字音。
〈原子人〉
那個暑假,童伴與他共同搭蓋了一間好像狗窩只能塞進一人的小木屋,一次他在樹葉沙沙聲中醒來,發覺自己孤獨睡在那隨時會倒塌的小木屋中,整個院子黑沃 沃的,散發著蘊藏著強烈繁殖力的微腐氣味;他看見一片麵包樹葉掉下來,看見一長列螞蟻慌急地傳遞消息,聽見角落老鼠的吱吱叫聲。
〈異鄉人〉
通訊器材如此發達的年代,對方的聲波就像候鳥飛翔的路線,經過的緯度對應著地上的某個河海口、某處被列為文化遺產的廢墟、某個他毫無興趣的大城市、某 個大沙漠,多麼奇怪的感覺,他像是戒酒聚會中那只聽不發一言的人。只是聽,一道光伸進昏暗中,遂得以看清一切;相遇之後,離開之後,最好的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