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天眼偶開
為什麼寫呢?在這喧囂的世界裡,誰在讀純文學小說?誰還在用心閱讀,如進入迷宮的孩子,努力追隨線索,一步步扺達出口,或如來到奇幻屋,被逗笑被震懾,無論美好或醜陋,什麼都允許它發生。如此安於在為你準備的小說世界裡,不是匆匆經過,或是過門不入,這樣的人,還有沒有?
我不知道。
但為什麼不寫呢?我總是為自己而寫。有朋友幾次央求我寫他的故事,殊不知他的故事如果提供了小說的框架,那血肉還是我的,提供了血肉,那情感還是我的,即使能異常完整從裡到外,讓它活過來的那口氣,也還是我的。借聽聞的人事物為酒杯,澆寫作者的塊壘,當字成句,句與句成段,意念自由浮現,故事有了雛型,突來的轉折和領悟,那天光雲影,那驚濤駭浪,是否非如此不可,我不知道,只是順著它去,一起發現深埋心底的是什麼,與他人接通的又是什麼。我能堅持並一直在努力的,不過是誠實面對。
整理過去三年寫下的短篇小說,只有寥寥八篇,背景有我長居的大陸、故鄉台灣,還有第二故鄉美國。無論主場景在哪裡,人物都具有多種文化背景和歷史記憶,這也是越界族群的特色,而這一回,他們有的是行為出格,自行其事,有的是情感越過世俗疆界,流向心所屬的地方。人都想正常,但不樂意平常。那些有違常理背離常軌的事,讓你之所以為你,而不是其他任何人。客觀來說,我的小說既不是神奇的迷宮也非奇幻屋,就是一幢平常的小樓,突然窗玻璃被哐噹擊碎,底下的過客驚詫抬首,不知道什麼會從碎玻璃之間顯露出來。
小說能承載的,往往比作者自己知道的還要多。「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寫作者有時只是天眼偶開,看到芸芸眾生的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等種種煎熬,而自己不過是眾生之一。
謹以此書獻給愛聽我講故事的吳凡。
章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