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有一塊遠方的心靈淨土吧,那塊未遭破壞、常被忽略的淨土;保有在這世上一個別人無法到達的小小中心點吧,在那兒我們夢想著小小夢想——而時候一到,我們便再次進入大機器裡,緊咬住齒輪,且受「死亡輪」(thewheel)之酷刑。
在美國波士頓郊區聽重金屬音樂長大的丹.莫樂,有一天在母親的唱片架上出奇不意地發現了夾在肯尼.羅傑斯(Kenny Rogers)和「阿巴合唱團」(ABBA)十六首精選中間的《賦格的藝術》錄音,從此他的命運就起了變化。
成人學習鋼琴會引起兩種明顯相反的感覺。第一種是「荒謬感」,身為成年人卻要在這些幼稚的練習曲裡蹣跚學步,還領悟到原來我已落後人家數十年(一個開了竅的四歲幼兒竟遙遙領先於我)。想法很不美式的聖奧古斯丁(St.Augustine)曾說,清醒之人寧願死去也不願再回到童年,正在練習彈帽子舞的我只能大表同意。然而,另一種感覺則是有「深刻理解的喜悅」,那在我成年之前是不可能擁有的,再加上「真正去做事情的動力」,這些事情都是我小時候要被逼著才會去做的事。
音樂讓你與作曲家本人連通,讓他的力量與個性灌注於你,這就是除了彈巴哈以外,要彈其他人都令我難耐的部分原因,因為那就像是讓一個不相配的人住進我的身體裡,就像讓勉強戴上的手套占據了我的雙手一樣;相反地,在演奏我所學到的巴哈幾個小片段時,有好幾次的短暫瞬間,我覺得自己也在傳遞全世界的一切美好。我接下來幾年所設定的自我挑戰是,就算不能精通,我也要能彈得出「C小調賦格曲」……
莫樂透過本書帶領我們進入 JS巴哈的世界,內容出乎世人意料地奇特有趣。 您是否知道《郭德堡變奏曲》中有一首關於吃很多大白菜的曲子? 韓德爾曾經在指揮歌劇表演時,還得當場與人決鬥,還差點因此喪命?莫樂也在書中提及諸多疑問,例如巴哈音樂有何特別之處? 追逐流行音樂的美國人可以從歐洲的「藝匠精神」當中學到什麼? 為什麼有些人會覺得巴哈音樂與上帝(神)有關?
※自學鋼琴的第一階段──荒謬感※+
一個開了竅的四歲幼兒竟遙遙領先於我。
想法很不美式的聖奧古斯丁(St.Augustine)曾說,清醒之人寧願死去也不願再回到童年,正在練習彈帽子舞的我只能大表同意。
成人至少有的這個好處是,在他必須練習寫十四行詩之前就可以先墜入愛河了。
音樂與繪畫是完全不同的;我們只能遠距離欣賞如法國畫家馬奈「女神遊樂廳的吧檯」的偉大之處,但要成為其中的一部分是毫無指望的。
這一切都太荒謬,尤其當我想到——我生命的真正意義好似取決於能否像這樣把手指頭使勁下按。
我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偽善;我會因為學生沒有去查每一個他們不確定的單字而對他們咆哮,如果在讀《伊利亞德》之前就先讀《奧德賽》我也會很氣……幾年下來,他們也沒有因為這樣就不再成長躍進——這可是令我相當火大的呢。
※自學鋼琴的第二階段──深刻理解的喜悅※
在演奏我所學到的巴哈幾個小片段時,有好幾次的短暫瞬間,我覺得自己也在傳遞全世界的一切美好。
在演奏樂器時,由於你就是創造聲音的人,因此你確實可以接近音樂的本質,或至少把音樂化為真實。
藉由你的手指這個工具,作曲家讓他的作品復活了,讓他的音樂具體存在了;在某一個瞬間,你的雙手就是他的雙手。
當我更專注地聆聽那四十八首前奏曲和賦格曲時,我逐漸明白巴哈最終要提出的觀點就是:有時候,追求純粹會限制你;不完美則有很多優點。
「接受不完美」為巴哈開創出新視野,他的音樂藉由調律變得靈活敏捷,讓他可以跨越調式,自在漫遊,並連接原本各自為政的領域。
巴哈盡善盡美的作品更像是維梅爾畫作中的那抹淺笑,或從他的窗戶照進來的光線質感,而非米開朗基羅那種豔麗色彩。
在巴哈身上,我注意到的是一種謙卑與自負的奇異組合,不僅令我著迷,也讓我希望能夠更了解他。
※自學鋼琴的第三階段──真正去做事情的動力※
這部作品中的顫音讓我認識到第一種我覺得身體結構不可能做得到的技巧。太讓人抓狂了。
是身心因果(Mental causation)問題讓我做不到的吧。於是我嚴厲地對著中指和食指皺了皺眉,發下可怕的詛咒,但它們依舊維持遲鈍的蠕蟲狀,彈出來的與其說是顫音,還不如說是無力呻吟。
有一次我發現前一天晚上幾乎不可能練好的樂段第二天就會彈了,此後,上述那些挫敗感就更叫人想不通了。
自從克里斯多福打開了我的雙耳以來,我便不忍心再寄給他我彈琴的錄音。替代做法是,我發給他簡短的片段、問題說明、尋求建議,而他總是不辭辛勞地回覆,也有許多洞見。
我開始比較注意起手指頭來了。不是盯著琴鍵或樂譜看,而是凝視著琴蓋的黑色鏡面所反映出來的雙手。
亮黑的琴身反映出我的雙手,我開始用音樂的語彙設想我所有的人際關係──
一天當中的每一次相遇都是在以另一種節拍,另一種和弦或不和諧音相迎,並逐步以反向動作離去,直到最後我們來到了「終止六四和弦」、V和弦,所有不和諧音都化為琴酒加通寧汽水,而我又回復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