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人─朱憲民攝影集 | 拾書所

草原、人─朱憲民攝影集

$ 570 元 原價 600

美是生活,美是發現

馮牧同志拿來一本攝影集,這是中年攝影家朱憲民同志近年拍攝草原的作品。我是蒙古族,但并不是在草原上長大,所以對草原也并不熟悉,但他的攝影作品,我卻能理解,而且喜歡。這是什麼原因?我想有兩點:一是我們都生長在黃河流域,都是吃紅芋、玉米、榆錢長大;其次就是藝術觀點的接近。我一輩子追求的就是現實主義,而且我自己的格言是:「真善美,真是第一位的,第一是真,第二還是真;第三才是善,第四是美。」

大概我的血液里有著木華梨的血液成分,一九八四年我第一次到呼倫貝爾大草原,使我驚奇的是這個廣漠的草原,我好像見過,而且好像在這里生活過。所以我當時就用毛筆寫下了一句話:「達賚湖畔,是吾家鄉。」因為是在八月--那如花似錦的草原,那象白雲飄動的羊群,還有那像大海波濤的馬陣,那落日殘照的孤城。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可惜我不是攝影家,也不是畫家,沒有辦法把這些大自然的奇觀記錄下來,因此當我看到朱獻民同志這一本攝影集時,它幫助我又回到了我「草原的夢境」。

我喜歡「草原黃昏」那一幅作品,它渾樸,簡練,卻又給人一種靜謐感,有時候黃昏在草原上出現,會使人感到像來到月球上一樣,大約是那光芒萬丈的巨輪,暫時休憩了,人的心靈上也得到一種安靜。古代詩人的觀察是非常細緻的,像李白的「西風殘照,漢家陵闕」就是寫落日的,但卻給人一種悲壯蒼涼的感覺。

我在草原上生活的時間不長,但是草原這個大自然的舞台,卻給了我不少難忘的「奇觀」。「大漠落雨」本來是中國古典音樂上一個詞曲。我在這本攝影集中,又看到了這種景象,住在城里的孩子只知道雨是從天上下來的,或者是從房檐上流下來的。但是在草原上,你可以看到「千里呼雷萬里閃」,你可以看到雷將軍和電小姐在寬闊蒼穹上的恣意表演。一會雲,一會兒雨,一會兒是重陽斜照雨絲,一會兒是萬丈彩虹橫跨草原。朱憲民這幅「彩虹」,是壯觀的,也是耐人尋味的。

我十分同情那些牧羊人,在內蒙古草原,我曾經和他們聊過天,他們說他們最怕下大雨,因為在草原上,經常是沒有一點遮蓋。穿著寬大笨重的雨衣,伏在馬背上一淋就是個把小時,一點辦法也沒有。感謝朱憲民同志這張「草原豪雨」作品,給我的回憶。我看到了那些寬大的雨衣,也看到了那些縮瑟在蒙蒙雨霧中的羊群,它使我產生了一種敬仰的感情,敬仰--也是一種美。

一九九零年,我第二次又到了內蒙敕勒川。(注:在土默川旗)我所以留戀這個地方,因為它能給我以詩情畫意,我覺得中國的三千年詩歌讓我選十首壓卷的話,那麼我就要選上歌頌「敕勒川」那首詩。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寥寥二十七個字,作為歌頌草原的詩來說,可算得千古絕唱。拍電影「牧馬人」的時候,謝晉要我寫一首歌,我說:古人現成的歌詞在前頭,我不敢舞筆弄墨。「牧馬人」電影觀眾達兩億人次,但這首歌并沒有流行開。是不是曲子不夠簡練上口而導致「曲繁和寡」。

這次我看到朱憲民的攝影作品「風吹草低見牛羊」,簡直有點喜出重外,這多多少少滿足了我一點審美的飢渴。看起來這幅茫茫的草原攝影是下了大功夫的,天廣地闊白雲悠悠,那些羊群的比例把畫面擴展得異常漫遠,但說老實話,我仍然有點不太滿足。也可能「敕勒川」這個題材,只有用文字來表現才能概括全貌而又氣象萬千。

這個集子中還有很多幅草原風情的作品。它都是質樸而饒有興味的。我喜歡那些大軱轆車。它那筆直的車杆和輻射型的車輪幅條,體現了草原上幾千年來人民智慧的結晶。我對于這些大車是有特殊感情的,因為在我青年時期曾有過與老木匠打造木車輪的勞作。我們那里車輪一定要用白槐木料,而且打作時,要「硬三分下線」用大油錘打楔子,怪不得它那麼堅固,幾乎趕得上銅打鐵鑄。在歐洲民俗,人們習慣把大車輪子放在大門口作裝飾品。如果有這樣的木車輪,我也願意放一個。它會使人看到歷史,歲月和人類前進的軌跡。

巴爾札克曾經把世界上最美的事物推崇為三種,即:鼓滿風的帆,奔跑的馬和翩翩起舞的女人。在這本集子中我看到很多幅馬的雄姿,農民說:「是馬三分龍」,因此在中國有「龍馬精神」之譽。我父親是我們農村中一個比較高明的「養馬人」,一匹馬只要牽著在他面前過一趟,他不看口齒不量身子,能說出這馬有幾歲口,多高多長,而且德性、脾氣,活路都能說得大致不差。馬也和人一樣,一百匹馬一百個性格,沒有重複的。本集中的馬群確實有「翻江倒海」的氣勢,但個別的馬,似乎少了一點。

我非常喜歡現實主義,所以也喜歡這本集子。但現實主義所以有它磅礡不朽的生命力,決不是平鋪直敘,人云亦云。這里全在一個發現,對攝影家來說,就是「慧眼獨具」,要具備這樣深遠的觀察力,光有生活還不夠,還要讀書,讀很多書。

唐朝盧綸有一首膾炙人口的「出塞曲」: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這四句詩中以「大雪滿弓刀」句最富有獨創,最具才力。但它既是現實的事實,又是天才的發現。如果他寫:「大雪滿草原」,決不會流傳一千多年。這大約就是「慧眼」。
         
李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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