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卅年過去,我很少刻意去寫「純散文」;本書文字也很少發表在純文學版位。我也寫詩,但總覺得散文是比較直接與即興的溝通方式。我注意文字,甚少刻意經營技巧。文筆或輕鬆或嚴肅,或書寫親情故事友好交往,或批判現實體悟生活,總期望做到侃侃而談,抒情說理逗趣,或甘脆說是閑聊對話。所以,散文也許是我的另一面;寫詩的我,總覺清越,總是繃緊。
本書為作者從1974年十五歲時提筆塗鴉,創作十年之自選集,一百廿四篇文章大致按寫作時間編排,內容為作者在馬來西亞這片土地上的悲歡與喜怒。
內容試閱
等一株樹
母親自友人處購得一株小芒果樹,據說是接枝的,於是就興高采烈的種在院子裏。四年來,全家人都在等這株樹:等它枝葉蒼翠,等它開花結果。經過長期的灌溉施肥,樹越高,快到四公尺了。但是,有意刁難似的,它並不因我們的殷殷期待而開出一朵花蕊,更甭說果實飄香了。看著這株大芒果樹,大家的話題總兜繞在:會不會是「公」的?用「紗籠」或紅布包裹樹身試試看。到底芒果要幾年才會開花?如果是七年,現在還早呢!但買時明明講好是接枝的,大概被騙了。砍掉吧!如果倒霉,再等十年也不會開花結果。最後,誰也捨不得將它砍掉,所以只好繼續等這株芒果樹。
歲月流逝,芒果仍沒出現,卻等到了意外的收穫。
「初,固為尚書,夢松樹生其腹上。謂人曰:松字十八公也。後十八年,吾其為公乎?卒如夢焉。」
近兩千年了的故事:三國時期的丁固夜夢松樹。兩千年後,這場非凡的夢竟引起我極大的震撼。若是畫,當是象徵派的詫異作品:「夢松樹生其腹上!」因此,讀畢悄悄立願:決心花一輩子來等一株樹。是龍虎擎挺的松?還是風雨不折的竹;是市井遮蔭的巨木抑或解人乾渴的果樹?我不肯定。只知道有一株樹的種子落在心田,正待我殷勤照顧。也許有一天,它真的會破胸而出。
經過風雨,全家人再來等一株樹,便很有象徵意味了,是不?其實,從一己到全國,甚或全人類,都在期待各自的樹。童話中有豌豆長成的攀天大樹、寓言裏那棵綴滿金銀珠寶的搖錢樹、中國的梅和日本的櫻、佛教的菩提與基督教的橄欖,都是一株等待,一株希望。
等樹是一件快樂的事,就算它不開花結果,那身青翠、那份清涼、那種成長的喜悅與殷殷渴望的苦澀,便足以燃亮生命的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