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本書獻給我的幾位原住民族籍學生摯友人類學者
Agilasay Pakawyan/Pinuyumayan
Aho Batu/Atayal
Arelrabu Masikadr/Pinuyumayan
Siyat Ulon/Truku
Yupas Watan/Atayal
自 序
八零年代在美國唸書時,修習「民族誌方法與技術」課程,教授並未特別強調保護報導人權益的研究倫理議題,反而不斷說明rapport(良好的關係)在田野情境中的關鍵性。每一位人類學者的關鍵報導人(key informant),高比率就是與己關係特佳者,於是對方才會不停地專為你說話。這些種種,無不在設法讓研究者資料一天天豐富,及至可以有一天著書立說。然而,課上如此教學,等到不久之後自己要提研究計畫書了,即被指導教授要求同時送請學校研究倫理審查。頓時茫然,不知所指,稍後慢慢知曉情況了,回想課堂,咦,怎麼那廂與此處斷了線?這送審事不是那邊老師應該教導的嗎?為何跳過到今,才被告訴人表情極其勉強地通知?再更稍後,才又驚覺教授研究者們之所以表情會極其勉強,要嘛不是對此囉嗦繁瑣填表事怨聲載道,就是覺得它乃末端枝節事,隨意過就算。
那是30 多年前事情,時間的運轉,我個人經歷多場研究過程,感知到事關被研究者權益之研究倫理狀況頻仍,卻也未曾想過有天自己會主持一個專審組織,而且一待近10 年。筆者自2011 年起迄今擔任臺大行為與社會科學研究倫理委員會主任委員,服務國家北區超過半百數量之學術教育或醫療單位的研究案件審查。組織的英文名稱就是一般常用的IRB(Institutional Review Board)或REC(Research Ethics Committee)。臺灣社會科學界在前述美國八零年代故事時間裡,大概全然不知研究倫理,人類學當然也在內。而翻過了新的世紀接頭,我們終究也得以踏上進步研究者步伐,當然,或許其間也出現過如上談及之不甘不願被審查以及方法學課上缺乏倫理講題的情形,但,無論如何,臺灣已然上路一些時候了,學人們自然日益成熟,今日已能見到更多以戮力愛護報導人∕受訪者∕研究參與者為職志者。
受到重視的好事情,一定會有更多任務接踵踏來。果然,教育部有了超大型規劃,然後請臺大團隊負責教材開發,主持人是醫學院醫學教育暨生醫倫理學科暨研究所蔡甫昌教授。他邀我和其他多位各領域專家一起參與。從2015 年年中起始迄今5 年將至,團隊仍維持一或二個月聚會討論,每位學者接續寫作,分別述說各學門研究領域內涵。
筆者深以大好機會,就多寫一些,結果一數竟有十二文之多。因此,集結成書念頭就起,也獲蔡教授與各位同仁支持,本書出版來由如此,回想起,自己果真好福氣,遇到優質團隊,學習太多,以至於筆停不下來。
我的十二新章,再加上二個舊章,配以一篇迷妳型作為後跋,合起來十五文。其實,自己在研究倫理上曾闖過禍,也不只一次公開自我檢討(見2003〈邵人飄零—日月潭畔的情怨與生死〉,《原住民教育季刊》31:121-124;2012〈在自滿與驚恐經驗中成長――從我的人類學研究倫理紀錄談起〉,《人類學視界》8:15-18)。而這等也是田野經驗,
讓自己得以愈發成熟,更殷殷期盼能有所回饋。這5 年的參與蔡教授計畫正是機會,一口氣的密集文章,述說臺灣核心外伸的中國、日本、寮國、南北美洲、以及博物館和人類地下生活(即所謂的非法)等等,在在給與人類學和民族誌工作者提醒打氣。畢竟,人類學在第三與第四世界穿梭百年以上,包括博物館典藏與展示之原理在內,樣樣遭遇雷同,讀起這些篇章,多少會有共鳴或更多想法,而這即是筆者的所盼。第四部有二文老早前文章,都在八零年代寫作(二文2004 年曾於筆者臺大出版之專書論文集上重刊),也就是上過了不教研究倫理之民族誌方法課堂後不久陸續完成。或許當時係對忽略此道的不滿,才振筆彌補吧! 否則年輕輕的,又哪來此等意識?憶起30 數年前發生事,自我考證了半天,好像也只能如是說。最後,一則附錄。那是探索倫理的另一外章。研究倫理焦點於研究參與者∕報導人,學術倫理則重點在研究者自身的研究創作道德,亦即須尊重所有同為退職與在職研究者,以及儲備性或學習中之研究者的權益。筆者有此小文,藉此列入供參。
本書第一推薦序當然蔡教授莫屬,當初不找我,就沒這書,一個計畫不綿延5 年之久,也不會有這十多文的問世。感謝有加!另亦邀來國內最具代表性之二位原住民籍人類學者作序,一為臺東南王卑南族林志興博士,另一為桃園復興奎輝李慧慧博士。主要是2 個世紀以來,原住民最被研究打擾,她(他)們身兼被打擾一群以及研究者身分,想來必是心得滿滿。縱使都曾是筆者學生,現也早已獨當一面多時,從原民觀點看倫理,我們也很期待。筆者同等感謝! 另外,新作各篇文章均經蔡教授教材開發團隊專家的審閱討論以及外審通過,再加上莊宇真君的極高效率行政協助,感激不話下。臺大出版中心慷慨提供二篇前作檔案,以及本書由臺大醫學院出版委員會審查通過,一併致謝。
妳(你)我嚮往誠意過日與善事待人。研究參與者總是如此對待研究者,她(他)們熱切接觸學術,我們當然加倍要求自己。倫理實踐不易卻也不難。有難處,多半僅是躊躇不前,但缺一個降臨於身的勇氣。諸君,請留意一句,「參與者權益不完整,學術就不具踏前一步的條件!」
謝世忠
2020 年4 月17 日17:26
於安坑書房靜靜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