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個描述因貪念捲款逃亡,最終走上不歸路的故事。
●選擇與宿命:「非走不可」的靈魂險路
事實上,《險路》與《長路》這兩部出版時間非常接近的作品,儘管風格截然不同,卻一體兩面地提出了類似的探問,那就是:在生存面前,我們是否可能繼續捍衛信念與原則?或者更直接一點:人要如何活出人的樣子?當誘惑與脆弱的魔鬼在耳邊低語,人如何保有自己的「靈魂」?即使可能付出更巨大的代價?《長路》裡的孩子,反覆向父親確認:我們不吃人肉。我們是好人。但是,當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出現,你要分寶貴的物資給他嗎?要分多少才符合「好人」的標準?當一個男人差點偷走你僅存的全部身家,要求他盡數歸還,又是否等於殺了他?在這樣的極端處境中,每個選擇都可能成為道德的臨界點,身體或靈魂,總有一個先墜入萬丈深淵。
至於《險路》,更是透過貝爾的回憶,開宗明義地提出關於靈魂的思考。一個「有記憶以來,就一直計畫著想找個人來殺」的男孩,讓他懷疑:「要怎麼跟一個承認自己沒有靈魂的人交談?」那對沒有靈魂的雙眼來自另一個世界,卻讓他發現自己早已被捲入其中。在那個世界,有代表毀滅的使徒如殺手齊哥,卻也同樣有著無意中「把自己的靈魂逼進了險路」的人,那就是在打獵時發現毒販火併後留下兩百四十萬美金,明明可以全身而退,卻偏要回頭為垂死之人送水的退役軍人兼退休焊工摩斯。
相當諷刺地,摩斯生命的負面轉折,幾乎都來自於他的「靈魂」發揮善念之時,這些善念最後甚至將他帶往不可逆的絕境──若要說人生有什麼關鍵時刻,那麼真正毀滅他的那一個瞬間,並非把整箱美金帶走的決定,而是「回頭送水」這個摩斯自知「蠢到不行」的舉動,他明知危險,仍覺得「非去不可」。那是靈魂帶他走上的險路;而摩斯的生命由險路轉向絕路,某種程度上也與他並未貫徹逃亡的生存優先法則有關。
但麥卡錫高明之處,就在於他凸顯出,道德從來無法用單一標準判斷,如果「有原則」是一種「道德」,那麼書中最講原則的人之一,莫過於齊哥。小說中有一個重要的伏筆,是他在加油站中,逼老闆猜硬幣正反面的段落:
為什麼要猜?
猜就是了。
可是,我得知道我們是在賭什麼才行啊。
知道了又能改變什麼嗎?
……
你非猜不可。他說。我不能代替你猜,這麼做不公平,也說不過去,猜吧。
我又沒下注。
你有,你把整個人生都押上去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齊哥確實非常公平地謹守自己制定出來的原則,但這所謂的原則背後,只是更加凸顯他認為自己擁有決定旁人生死與命運的力量。「命運」與「選擇」於是宛如硬幣的兩面,弔詭地相反又相依。麥卡錫的小說主角總在這兩端中掙扎,或者說,他們總是努力地在沒有選擇之中選擇,並且在選擇的過程中,思考或捍衛著人之為人的本質。
這樣的小說風格,難免令人覺得帶著陰鬱的宿命色彩,畢竟,一如遇到齊哥的加油站老闆,或是摩斯的妻子卡拉金,都只是偶然捲入事件,他們不曾「決定」與誰相遇。但是,在命運的滾輪面前,他們多半仍繼續往前,直到再也無以為繼。所以《長路》裡的父子,在廢墟之中仍堅持朝向南方,想像著可能清明的海岸;《險路》裡的摩斯亦然,就算是不歸路,也得走到最後一刻為止。(完整全文請見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