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鳥不哭 | 拾書所

黑鳥不哭

$ 300 元 原價 380

樹枝上全是滿的,滿滿的都是鬼,三三兩兩,一路到頂,到羽毛似的樹葉上。
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他們像鳥一樣蹲著……

不要害怕。
就算未來還是會掉眼淚,今後面對這世界也不要害怕。

「不把別人的生命當一回事,什麼東西的生命都一樣。」

2017年美國國家圖書獎得獎小說
2018年獲選《時代雜誌》百大影響人物。

十年之內,兩度拿下美國國家圖書獎。作家潔思敏‧沃德面對的是什麼障礙?

「沃德作為台灣讀者陌生的作家(我在讀本書之前也一樣陌生),這部作品給我的啟示正是如此:作為一個敏銳的作家,沃德當知黑人的處境早已不是《湯姆叔叔的小屋》那時的意識型態,她得找出那條黑暗之河來自哪裡,流過哪裡,此刻她身處何方。她得寫出摩里森《寵兒》裡那個『不可跳過的故事』(This is not a story to pass on)的故事。《黑鳥不哭》正是屬於她的『不可跳過的故事』。」
──吳明益,專文推薦〈不能呼吸,豈能歌唱?〉,全文收錄書中

「過去從未結束,甚至還未過去。」
一名夜夜在農場遊蕩的男孩,等待有人來接他回家。

喬喬是一名十三歲的男孩,黑白混血,他和三歲的妹妹梅可娜,還有外公外婆同住在密西西比州的小鎮上,因為母親莉歐妮經常不在家,而且為了擺脫失去亡兄的悲慟,每當她嗑藥到最嗨的時候,遭到白人殺害的哥哥便出現在眼前,結果染上毒癮。就在喬喬生日這一天,莉歐妮打算帶著兩兄妹,去州立監獄接他們的白人父親邁可出獄。眼看外婆因為癌症就要離世,向來沉默堅韌的外公必須教導喬喬長成一個男子漢,於是他說起過去犯下的錯,關於多年前曾在甘可仁農場遇見的黑人男孩阿財。喬喬向來最喜歡聽外公說「甘可仁」的故事,從未想過那座農場就是州立監獄的前身。這日,前往監獄的公路穿梭在鄉間,穿越了密西西比州的過去與現在,模糊了現實與魔幻的界線,這趟旅程從希望開始,但一段黑暗的過去卻悄悄地跟著他們回家……

獲獎紀錄
★2017年美國國家圖書獎
★2018年安斯菲爾德─沃爾夫圖書獎(Anisfield-Wolf Book Award)
★《時代雜誌》十年來最棒的小說
★《時代雜誌》年度十大好書
★《紐約時報》年度十大好書
★《出版人週刊》年度選書
★《歐普拉雜誌》年度選書
★BBC年度選書
★《金融時報》年度選書
★《新政治家雜誌》年度選書
★《華盛頓郵報》年度選書
★《大西洋月刊》年度選書
★《赫芬頓郵報》年度選書
★《BAZAAR》年度選書
★《君子雜誌》年度選書
★Bustle新聞網年度選書
★美國公共廣播電台年度選書
★費城市年度選書(One Book, One Philadelphia)
★美國獨立書商協會Indie Next List選書
★入圍2017年柯克斯文學獎決選
★入圍2018年卡內基文學獎傑出小說獎決選
★入圍2018年英國女性小說獎決選
★入圍美國國家書評獎決選
★入圍福克納小說獎決選
★入圍Aspen Words Literary文學獎決選

內容連載
第一章 
喬喬

我喜歡以為我知道什麼叫做死亡,喜歡覺得我不會怕直接面對死亡。阿拔說要我幫忙,而且把那把黑黑的刀子插在褲腰上的時候,我跟著阿拔走出門去,用力把背挺得跟阿拔一樣直,肩膀挺得像衣架一樣平。阿拔就是這樣走路的。我裝成好像覺得這件事情很普通很平常的樣子,這樣阿拔才會覺得我這十三年沒有白活,才會知道要我把該拔出來的東西拔出來、把內臟跟肌肉分開、把器官從身體裡面挖出來,我都辦得到。我要阿拔知道我不怕血。今天是我生日。
我抓住門,很小心地扣在門框上,免得它砰一下關起來。我怕阿嬤或小娜醒了,會發現我們沒一個在家,我不要把她們吵醒,她們兩個還是睡覺比較好。我妹妹小娜還是睡覺比較好,因為晚上莉歐妮出門上班的時候,小娜都一個小時就醒一次,在床上坐起來尖叫。阿嬤還是睡覺比較好,因為化療把她榨得乾乾的,掏得空空的,就像陽光跟空氣把水櫟樹榨得乾乾掏得空空一樣。阿拔在樹叢中間穿過來穿過去,又高又瘦,全身都是棕褐色,好像一棵小松樹。他往乾乾的紅土吐了一口口水,風吹得樹都一直搖。天好冷,春天很固執,常常不肯放暖空氣通行,冷天就跟堵塞的水槽裡面那些水一樣,賴著不走。我把帽T忘在莉歐妮房間的地板上了,我都睡那個房間的。現在身上這件T恤很薄,可是我才不要揉搓手臂咧。要是這一點點冷我都受不了,等一下看到山羊,看到阿拔割山羊的脖子,我會發抖或皺眉,會被阿拔看到。阿拔很厲害的,他會看到。
「讓寶寶繼續睡覺比較好。」阿拔說。
我們家是阿拔親手蓋的,靠近馬路的前側又窄又長,這樣子,土地的其他部分就可以保留很多樹。他把豬圈、羊欄還有雞舍都蓋在樹林裡面的小片空地上。要走到羊群那邊要先經過豬圈,豬圈的泥土裡都是豬糞,又黑又黏。我六歲的時候,有一次沒穿鞋在豬圈裡面亂跑,阿拔把我海扁了一頓。他說,會長寄生蟲。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敢光腳到這邊來。海扁我的那天晚上,阿拔跟我說,他跟他的兄弟姊妹小時候都光腳到處玩,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只有一雙鞋,上教堂的時候才可以穿。結果他們全都長了寄生蟲,上廁所的時候會從屁股拉出蟲來。我沒跟阿拔說,他講這個比海扁我更有用。
阿拔挑出了倒楣的羊,拿根繩子像絞繩一樣套在牠腦袋上,牽著牠走出羊欄。別的羊都在咩咩叫,往阿拔身上衝,用角去頂阿拔的腿,舔他的褲子。
「走開!走開!」阿拔一邊說,一邊把那些羊踢開。我覺得那些羊彼此是瞭解的,牠們用腦袋頂阿拔,咬著阿拔的褲子猛扯,我從牠們那個凶凶的樣子看得出來,牠們互相是瞭解的。我覺得牠們知道套在脖子上那個鬆鬆的繩索代表什麼意思。那隻身上有黑斑的白羊左邊扭一下,右邊扭一下,用力抗拒,好像嗅出了自己會碰上怎樣的命運。阿拔拉著牠穿過豬圈,豬都跑到欄杆旁邊,對著阿拔哼哼哼哼討吃的。阿拔牽著羊,沿著小路往小工棚走,小工棚比較靠近我們住的房子。樹葉打在我的肩膀上,乾乾地刮過去,我的手臂被劃出一道一道的白痕。
「阿拔,你為什麼不清多一點空地出來?」
「地方不夠大。」阿拔說:「而且我不要別人看見我後面這邊有什麼東西。」
「可是動物的聲音前面也聽得見,大馬路都聽得見。」
「但是如果有人要來動我的動物,我會聽見他們穿過樹林的聲音。」
「你覺得這些動物會讓別人偷嗎?」
「不會,羊很凶,豬比你以為的聰明,而且也很凶。如果有陌生人靠近,不是平常餵牠們的人,牠們會咬那個人。」
我跟阿拔走進小工棚,阿拔把羊栓在他之前打進地裡的一根木樁上。羊對著阿拔哇哇叫。
「你看過誰家把家畜養在野外不關起來的?」阿拔說。他說得對,全野林鎮沒有人把家畜養在野外,也沒有人養在前院。
羊的頭甩來甩去,往後縮,想要把繩索甩掉。阿拔跨坐在羊背上,一隻手鉤住羊的下巴。
「大喬瑟家。」我說。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很想轉頭看小工棚外面,很想看看外面冷颼颼、綠油油的風光,可是我強迫自己盯著阿拔,盯著羊看。羊的脖子被抬起來,就快要被宰掉。阿拔哼了一聲。我本來沒打算說出大喬瑟的名字。大喬瑟是我的白人爺爺,阿拔是我的黑人外公1,我從出生就跟阿拔住在一起,可是只看過我的白人爺爺兩次。大喬瑟又高又胖,跟阿拔一點也不像。他跟我爸邁可也不像,邁可瘦瘦的,身上有一塊一塊的刺青。他蒐集刺青跟蒐集紀念品一樣,在野林鎮啦、在海上工作的時候啦、在牢裡的時候啦,都讓一些自以為是藝術家的人給他刺青。
「我就說吧!」阿拔說。
阿拔好像跟人搏鬥一樣地跟那頭羊糾纏,羊的腿軟掉了,往前撲倒在泥土地上,頭轉到一邊,剛好就瞅著我,臉頰在小工棚血淋淋的泥土地上擦來擦去,水汪汪的眼睛朝著我,可是我不要轉開視線,連眨眼都不眨。阿拔拿刀子割下去,羊嚇到了,咩一聲叫起來,可是咩聲馬上就被咕嚕咕嚕聲淹沒,然後就滿地都是血跟泥巴了。羊腿變成鬆垮垮軟綿綿的,阿拔沒再用力了,一下子站起來,拿條繩子綁住羊的腳踝,把羊屍體倒掛在屋頂橫梁的鉤子上。羊的眼睛還是濕的,死盯著我,好像割斷牠脖子的人是我,害牠流血流到乾、把牠整張臉染成紅通通的人是我。
「準備好沒?」阿拔問。他很快地看我一眼,我點點頭,眉毛皺起來,臉繃得很緊。我努力想要放鬆一點。阿拔沿著羊腿劃刀,給羊劃出了褲子縫、襯衫縫,一道一道的線條。
「掏這裡。」阿拔指著羊肚子上的一條線跟我說,所以我就把手伸進去掏,裡面還溫溫熱熱而且溼溼的。不要凸槌,我跟我自己說,不要凸槌。
「拉出來。」阿拔說。
我往外拉。羊現在裡外相反了,到處都黏黏臭臭的,有一種很嗆鼻的腐味,像有人好幾天沒洗澡的味道。剝羊皮就跟剝香蕉一樣,只要這樣一拉,羊皮就會輕易脫落下來,我每次都覺得好吃驚。阿拔在另一頭用力扯,在羊腳把羊皮割斷扯下來。我把羊皮從羊腿拉到羊腳,可是沒辦法像阿拔一樣把羊皮扯下來,所以他就用割的。
「另一邊。」阿拔說。我抓住靠近心臟的那條縫,這邊比剛剛那邊更溫熱,我想,是不是牠剛剛害怕的時候,心臟跳得很快,所以胸膛熱起來?可是我看了阿拔一眼,他已經把他那一側的羊皮從羊腳旁邊扯下來了,我發現我這樣胡思亂想,動作會變慢,我可不希望阿拔以為我這樣慢吞吞是因為害怕或者是沒出息,或者是年紀還太小,不能像大人一樣面對死亡,所以我抓住羊皮開始扯。阿拔把羊皮從羊腳的地方扯下來,羊屍變成粉粉肉肉的,在天花板下面搖來搖去,屋子裡面只有一點點光,可是羊屍反射著那一點點光,在黑暗裡面閃閃發亮。現在羊身上就只有毛茸茸的臉還完整了,可是現在那張臉比阿拔割牠喉嚨之前還要恐怖。
「去把水桶拿來。」阿拔說。我跑去小工棚後側的架子上拿來鐵桶,放在羊屍下面,撿起羊皮丟進桶子裡,羊皮現在有四塊,已經慢慢變硬了。
阿拔在羊肚子的正中央劃一刀,內臟都滾出來,噗通噗通掉進桶子裡。阿拔一直割,臭味濃得不得了,就好像臉上沾滿了豬糞一樣。臭得像有覓食動物死在茂密的樹林裡,屍體爛掉,留下的唯一痕跡就是那個臭,還有禿鷹在上面繞來繞去,飛起來落下去。臭得像壓扁在馬路上的負鼠或犰狳,腐爛在熱烘烘的柏油上。可是現在的這個臭味更臭,比那些都臭,這是死亡的臭味,來自某種剛剛還活著、還溫溫熱熱有血有生命的東西。我皺著眉頭,想做出小娜的臭臉,就是她生氣或不耐煩的時候做出的那種表情。其他所有人都覺得她那個表情好像是聞到了什麼臭味,綠綠的眼睛瞇起來,鼻子拱成一顆蘑菇,十二顆小乳牙從張開的嘴巴露出來。我想要做出那個表情,因為皺起鼻子把氣味擠開可能可以有點幫助,可以擋掉那個死亡的臭味。我知道眼前其實是胃和腸子,可是我看到的卻是小娜的臭臉,還有羊水汪汪的眼睛,然後我就撐不住了,沒辦法再看下去,我衝到門外面,在草地上狂吐。我的臉熱烘烘的,手臂卻是冷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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