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破•離:日本工藝美學大師的終極修練 | 拾書所

守•破•離:日本工藝美學大師的終極修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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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上了一切,一代又一代
「……這個智慧既不能用資料計算,也不能用文字記載,也不能用語言表達,
只能被一雙手傳遞到另一雙手。這樣手的記憶,傳了一千三百年。」

▓人應該如何生活?
大量生產單一製品的工業社會所帶來的衝擊,讓日本傳統工藝歷經多時的困阨與矛盾,這些與日本人生活息息相關的手工藝、建築與美學,在時代的變革中,將會步上什麼樣的命運?匠人大師與手工藝的話題,在現代社會裡的意義,和美學一樣,實際上指向了人的內心。
作者走訪建築、木工、枯山水、民藝品保存、動畫、刺繡、花藝等領域,深入九位日本國寶級匠人與美學藝術大師的世界,這些巨人們,不僅代表著歷史的傳承軌跡,也傳達了日本文化中難以訴諸文字的核心意識:對於傳統的堅持,為了生存而突破限制,進而昇華出嶄新的境界;「守」、「破」、「離」的精神之道,在千年建築裡、在草木流水中、一刀一刨、一筆一畫、一針一線;超越了時間與空間,貫穿了人心。


內文摘錄
▓立花•修心•求真
▓川瀨敏郎 花藝大師

天臺上,齊人高的萩草如同爬山虎的鱗葉,在風中傾瀉著長莖,花園裡到處是蕪蔓的綠條,沾上些許秋的枯色;一種叫作「鬼燈」的酸漿果形如聖女果,已經褪去了橙紅的皮囊,露出乾乾的纖維;野菊是玲瓏似拇指大小的,孑立在瘋長的野草邊幾乎不被發現;還有一種「見返草」,葉子上綴滿蟲洞,有的都已被噬得成網狀了,川瀨敏郎卻愛不釋手,他說:「自然有春夏秋冬,人有生老病死,為什麼要去除這些葉子呢?」
對於自然造就的榮與枯,川瀨敏郎認為應該照單全收。
這個花園裡有枯榮,有萌芽和荒穢,是川瀨敏郎的主要取材處。他需要季節的輪迴、自然的雨露在植物上體現,所以這片花園對他來說就是自然的縮影。老闆的那些賣不完的花就放在天臺上,久之就長成了如今的野樣,等著有心人來摘取。老闆不會為他特意留著好花好枝,對於日式花道來說,單朵盛開的花其實是「末」,川瀨敏郎不在乎其本身的鮮活美觀。他認為,去歐洲講日式花道是困難的,對於愛濃豔豐潤以及形態美的歐洲人來說,怎麼向他們解釋日本花道裡的那種侘寂、枯淡?川瀨敏郎玩笑道,在中國人和歐洲人面前,他只講配比和造型上的要領。

永遠無法完成的作品
在玉川高島屋的四樓文化中心,川瀨敏郎有一個專屬的講座室。打開一面牆上的壁櫃門,可見裡面一摞摞的木匣子,他收集的兩百個古花器就一個個裝在木匣裡。其中有千年前的「唐物」,如白頭宮女沉睡在深深的時光裡,一時間通通醒來,喧噪著舊年的低吟。這些器具可供學生在課上自選而用,只是不賣。川瀨敏郎是個愛尋舊貨的人,在日本尋到千年舊物並不是稀奇事,有些東西世代傳下來都能說出個準確源頭。他有些像沉浸在自己那本經裡的傳道人,對照相有嚴格的要求,比如不能在他離開的時候單獨拍花,因為作品還沒有完成。「永遠沒有一個作品是完成的,因為自然是在不停流轉著的。」
川瀨敏郎生於京都,家裡是池坊花道的御用花商,從小就接觸了這種最古老的體系,卻從未入門。在日本花道界,宗派林立,等級森嚴,還各占山頭,彼此不相往來。川瀨敏郎四歲起就愛擺弄花草,那時池坊的老師來花店見到他的作品,總是滿口讚歎。在《四季花傳書》中,他提起與花的宿緣,那時京都北野天滿宮的御用祭祀花種是油菜花,每年二月二十五日菅原道真的忌日上,神道祭司們頭戴的禮帽上綴滿油菜花,滿目澄黃,舞於空中,一種報春的幸福感自然而然地植入少年的記憶。
川瀨敏郎畢業自日本大學藝術系,初學戲劇,後來在巴黎大學學了電影,回國後卻潛心研究起花道來,並當了個自由派,不拜師門也不自立門戶。三十五年前,著名的能劇女伶白洲正子為了寫書而遍訪日本花道、茶道上的各派,找到川瀨敏郎時,驚為天才花人。那時一些愛花人從全國各地趕來向他討教,他漸漸開起了自己的班。如今他的工作是每週教三天課,其餘時間就用來創作和寫文章,和他的御用攝影師一起出書。
川瀨敏郎真正在國際上嶄露頭角是在二○一一年東日本大地震後,那時他有了個「一日做一花」的創意,歷經三百六十六天,集結成《一日一花》。與各個已成型的流派不同,他依據時令,到山野尋找最當令的花葉,融入花器中。使日本人眼前一亮的是,他的花多使用單枝,再加寥寥幾葉陪襯。花器是古拙質樸的,越體現歷史滄桑就越為他所愛,既有二十世紀的玻璃細瓶,也有室町時代的金銅亞字形花瓶,還有希臘陶器。
孤花配拙器,一種日本人集體無意識中的古侘和寂寥盈滿陋室,頗得現代人喜歡。《源氏物語》中光源氏說的「佳人孑然無依,更加惹人憐愛」,就是他追求的境界。川瀨敏郎說:「也就是東日本地震後,我開始更深地思考花和人生的關係。岩手縣幾萬棵松被摧毀,許多古老植被蕩然無存,但這些年在災難現場慢慢長出了些新的野花野草,我想用足跡探訪這些新生命,記錄些微妙的物候特徵。」
他與池坊的區別是,池坊講規範,把有生靈的花嵌於千百年形成的條條框框裡,主枝與副枝,各自的空間關係和花器的胖瘦長短,都有煩瑣的套用模式。川瀨敏郎幾乎不講這些,他講自然、哲理、日本傳統文化或佛教,所以慕名而來的人很多。跟極其講究器物和造型的池坊、小原、草月流等花道比起來,川瀨花道更洋溢著自然主義的生命氣息,更讓人體會到一種得魚忘筌的情趣。
川瀨敏郎全套畫冊叫作《青花》,每部只印了一千五百冊,都在同道人中流傳,其中一幅照片體現了他最鮮明的風格特徵。只見一隻破敝的黑色皮鞋做器,鞋口上插著一支耷拉的紫褐色蓮蓬。這是他在大地震後完成的第一個作品,鞋是從地震現場的泥濘裡找回的。「我當時的心情,也是整個國家在當時的心境寫照。」他用一種含著大悲的神態描摹著語言無法表達的心情。
所以,比起花道師身分,川瀨敏郎更想以生命思考者的身分,與人交談花道,強調人與自然的關係。「花和人都是自由的生命,材料、數量都不是關鍵。日本人喜歡講集體主義,無法離開一致的東西,但我想宣導個人意識裡的『個』,生命是自由發展的,我想把作品變成我一生中意識流變的投射。只是遵循的自然規律都是一致的,所以流派之別是表像,背後的精神應是不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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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時代的日本文學裡繁花漫天的華美景象,到禪宗傳入日本後,有了根本的美學上的轉化。將「侘寂」的基因植入禪宗和後世的日本文化的功臣裡,人們會本能地提起千利休。自古以來日本人所欣賞的朝顏花姿,應該如畫師狩野山樂、狩野山雪所描繪的妙心寺天球院的隔扇畫般,在圍牆上爭相競放,直到千利休給豐臣秀吉展示了一支朝顏後,日本人的審美大為改變。那個著名的典故,就是千利休為表待客之道,將滿園朝顏盡毀,只留了一支,插在茶室土陶碗中,獨自芬芳。
他的孫子千宗旦的一則傳說更是侘寂美學的完美註腳,京都某寺的住持命小沙彌給宗旦送一支新開的椿樹花,只是此花飄零之快讓人不暇,小和尚一路送到宗旦那裡時,只剩下一空枝和一掌落花,小和尚十分惶恐。宗旦卻獨惜此空枝,將它珍重地供在千利休傳下的護城寺花筒裡。
《萬葉集》中繼胡枝子、梅、菊之後,歌詠最多的是芒草,例如:「秋野美草徒手割,鋪屋遮頂居其中,宇治行宮小茅舍,今夜無眠思念中。」這種漫山遍野的廉價之草從古之茅屋流行開來,到現代社會花道之取材,都可見日本人對它毫不猶豫的親和感。川瀨敏郎認為,日本人的侘寂美學是世界範圍內獨特的,至今也未改變,在看似熱鬧實則冷清的現代社會裡,甚至有更多的發展。
川瀨敏郎很喜歡一個故事,一個世紀前日本國文學家折口信夫曾經這樣描繪雪,他沒有寫它的白,「而是把一捧雪焐在手裡,看著雪水從指縫裡流出來,直到手攤開空無一物,卻留一種冷清冰潔之感在手心,在花道裡,我講美的時候總講這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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