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褻不笑:近代中國男性世界中的諧謔、情慾與身體 | 拾書所

言不褻不笑:近代中國男性世界中的諧謔、情慾與身體

$ 545 元 原價 690
內容簡介
一部有關近代中國男性心態史的專著
以明清以來的笑話書、俗曲、豔情小說
與民初報紙的醫藥廣告等史料
探究明末至民初之間男性的情緒、欲望、身體與私人生活
並分析其所反映之思想、文化意涵。

《言不褻不笑:近代中國男性世界中的諧謔、情慾與身體》
分為諧謔、情慾與現代轉型等三篇,
關懷的焦點是近代中國在傳統至現代的轉換中,
男性世界中幽默感、情慾表達與身體觀念之間的關係。

作者黃克武教授認為,明清諧謔書刊與豔情小說反映了男性中心的社會中,男性菁英分子對身體、情慾與兩性關係的看法。這些看法一方面狂野大膽、繽紛多彩,以「謔浪詼諧」之手筆書寫情慾活動與身體感受,另一方面則與儒家倫理、道家養生與佛教果報等理念交織在一起。清末民初報紙的醫藥廣告主要反映男子對性的恐懼與煩惱。這些醫藥廣告顯示在20世紀初年之後,傳統的身體觀、情慾觀在西方現代醫學、國族主義、跨國公司全球市場、新興媒體的衝擊之下所發生的變化。直至今日這些文本仍廣泛地流傳於中文世界,而其中所反映出來的「縈繞於心的性幻想與性恐懼」以及「言不褻不笑」等心態亦仍普遍地存在,構成中國文化圈中男性的性別認知、情慾表述與隱私觀念的重要基礎。

作者黃克武透過不同時期之文本,探索感官經驗的書寫,展現明清以來男性世界中身體與諧謔交織而成的世界。這些笑話書、豔情小說、俗曲等被視為特定時空之中作者(或編者)與讀者所共同營造的文化出產,因而表現出時代的性格。這些明清的文本除了反映中國歷史情境下不同時期男性的幽默感之外,還與身體與情慾等議題有密切的關係。
《言不褻不笑》的探索從十七世紀開始,上篇的三章以明清時期諧謔性質之文本為中心,探討傳統男子諧謔與身體、情慾之糾葛。第一章描寫與分析明清時期諧謔文本,及其與身體、情慾主題之關聯。第二章將焦點集中於最早在乾隆年間出版的《笑林廣記》中的性笑話。上述兩章所分析的諧謔文本中情慾表達可以讓讀者反省以「禮教─情慾」二元對立來觀察明清歷史的研究取向。傳統社會的幽默不限於情色笑話,而有更複雜的圖譜。第三章以道光年間出版李汝珍所著的《鏡花緣》為基本史料,探討鴉片戰爭前夕中國社會中不同型態的幽默,及其在中國近代社會史與思想史上的涵義。
中篇的第四章與第五章主要研究明清時期的豔情小說之情慾表達,以及其中所反映男性之情色意識。第四章指出明清的豔情文本以狂野的想像建構一個不以繁衍後代為目的的情色世界。第五章以三個不同的豔情小說探討明清豔情小說所展現的情慾世界與情色意識。作者黃克武以空間的觀念作為切入點,探討豔情作家如何透過空間安排與逾越來書寫情慾活動。
下篇的三章探討「現代轉型」。第六、七章將焦點從明清時期轉移到民國初年,從明末到民初中國男子對身體與情慾的看法有不少的連續性,但是另一方面隨著西力的衝擊與全球化的發展,傳統的觀念也發生了許多變遷。作者黃克武利用民初報紙的醫藥廣告來分析廣告內容所反映出男性的夢想與恐懼。第六章處理報紙醫藥廣告如何反映與形塑近代中國在中西論述交織之下的疾病觀與身體觀。第七章進一步地從腎、血、腦三類型的廣告,分析代理跨國公司藥品的廣告商如何一方面延續本土的文化傳承、語彙觀念,另一方面借助國外報章相同商品之廣告形象來行銷其商品,總之,全球化與地方化的過程是交織在一起的,全球化的部分展現科學論述與全球跨國資本主義對中國社會的影響,地方化則顯示依賴傳統語彙的身體想像在西力衝擊之下仍有強勁的延續性。第八章探討「私領域」觀念在近代中國之發展。
另一方面,本書所收錄的這幾篇文章使用了以往史學研究較少運用的文學素材,來探究明清至民初男性世界中的諧謔、情慾與身體。





內文選摘(節錄)
第一章 明清諧謔世界中的身體與情慾
前言:情慾生活的私密與揭露
許多學者都指出,人類情慾生活的一項重要特色在於私密與揭露的弔詭性。在絕大多數哺乳類(甚至靈長類)動物中,性活動都是公開的,只有人類在文明演化過程之中將性隱藏起來。在此情境之下,與情慾相關的身體器官(特別是具有性徵的部位)或活動(如自慰或交歡),成為個人私密生活的核心部分,公開談論即被視為猥褻。然而,性的私密與隱藏卻往往引發他人窺探的慾望,而越是隱藏,就越增加窺探時所帶來的快感。這樣一來,性的隱藏成為維護「文明」尊嚴的必要措施;而性的揭露(如呈現裸體或情慾活動),無論是日常的言說、姿態,還是採取文學、藝術的表達,或「科學」的研究,對訊息的創造者與消費者來說,似乎都帶有某種程度以窺探來追求愉悅的色彩,而須承受道德壓力。
人類情慾生活的私密與揭露雖有較強的普遍性格,然在不同文化(或時代)之中,法律與禮教規範的寬嚴(如私人領域的範疇、性禁忌的尺度),以及身體與情慾世界的揭露方式,卻有很不相同的表現。例如在西方以文學、藝術方式來揭露性的議題有長遠的傳統。在科學方面,佛洛依德以性的揭露來建構心理分析的學術世界;金賽(Alfred Charles Kinsey, 1894-1956)則以性的研究建立「性學」,迫使人們面對規範與實際之間的矛盾,並對根深柢固的道德觀念做出挑戰。
在明清時代中國情慾世界的私密與揭露也展現出多采多姿的景象。以當時頗為流行的一些出版品,如笑話書、豔情小說與春宮畫等來說,貫穿這三類史料的一個重要主題是:性的揭露與幽默感之間的關聯性。換言之,情色諧謔的挑逗與觸探和人們潛藏的性意識有十分密切的關係。不少學者都同意「猥褻」的主題是引人發笑的一個利器。如同王爾德(Oscar Wilde, 1854-1900)所說「給我一個面具,我會告訴你真相」,在幽默面具的保護之下(因為搞笑是不算數的),人們大膽地觸及性的禁忌,滿足揭露與偷窺的快感;又如周作人(一八八五─一九四七)所述:性笑話與呵癢類似,「有一種無敵的刺激力,便去引起人生最強的大欲,促其進行,不過並未抵於實現而以一笑了事」,這樣的「笑」似乎有助於解除禮教給予人們沉重的負擔,這也是一些學者所謂黃色笑話具有「社會安全瓣」(a safety valve)的功能。然而情色諧謔的複雜性還不只於此,它與人們對性的恐懼、人我之間的階級、性別、職業與年齡區隔,和對現實的批判意識等糾結在一起,而此類批判可能是對現實秩序的抗議與反省,也可能是為了糾正放蕩行為,維護禮教(或特定人群)之權威。
本文所謂的「諧謔世界」是指人們以搞笑為目的所創造的精神世界,而為了探索此一精神世界的軌跡,筆者擬利用明清時期一些幽默性的文本來作整體的分析,而暫不討論文本與實踐之間的關聯性,也不討論此一時期內部較為細緻的變遷。因此拙文的著重點不在社會實踐,而主要嘗試從私密與揭露的弔詭關係,來探討明清時期諧謔文本中的情慾表達(representation)。筆者的出發點是:與情慾相關的諧謔是一種文化現象,它的表現方式、目的與形式都具時代特色。這也是柏格森(Henri Bergson, 1859-1941)所指出的:笑是一種社會行為,有其自身的符碼、儀式、演員、劇場與觀眾;以及 Mary Douglas 所謂幽默與社會結構的直接對應性,搞笑的產生是因為社會生活之中本來包含了矛盾、對抗與失諧,它們藉著幽默論述而得以表達出來。
在本文之中作者將利用幾種明清時期具有諧謔性質的笑話、豔情小說、筆記故事、歌謠等來探討以下的問題:諧謔文本以哪些方式、揭露出何種的情慾世界?此一情慾世界又蘊含了何種的「性意識」?再者,此一性意識與明清時期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與文化有何關聯?本文所徵引的一部分明清史料從官方的角度來看,乃是「淫書」、「淫曲」與「淫詞」,這些文本因為大膽地觸及不應公開談論的情慾活動,有「宣淫」之虞,因而被列於禁毀之列。然而從這些殘存於世的「負面」教材,卻彰顯一些時代的風貌,有助於我們認識明清的情慾世界,並思索文化的斷裂與銜接等議題。
明清諧謔世界中的身體與情慾是一個非常複雜的課題,在本章筆者只專注於以下較為突出的兩個面向:文化傳統與諧謔性的情色表達;性別差異、兩性關係與情色幽默。兩者分別探討涉及身體與情慾的諧謔文本在表達方式與內涵上的特殊性,以及文化上的相對性。此二面向雖不夠完全,然應可幫助我們了解明清情慾文化的一些重要的特點。

文化傳統與諧謔性的情色表達
許多認知心理學家都指出幽默的表達具有一些普遍性的特點,即共通的「幽默結構」,如「範疇錯亂」(disorder of categories)、「失諧解困」(incongruity-resolution)、「另類的隱含意義」(an alternative, hidden meaning )等。這些認知上的心理機制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古今中外的諧謔文本。然而另一方面諧謔表達也深受文化傳統的影響。明清時期繼承數千年中國歷史文化傳統,當時所創作的諧謔文本自然地具有一些獨特的表達方式,而為其他文化所罕見,其中尤具特色的是文字、經典與文學傳統的影響。
漢字是中國文化的一個重要特徵,根據文字學家的研究,它的出現至少可以追溯到西元前三五○○年,而最早出現的型態即是表形文字。此一文字特徵促成漢字字形笑話的出現。依賴文字造型與趣味的聯想來製造笑料,在中國歷史上行之久遠,這顯然與許慎《說文解字》的學術背景與命理學中「拆字」的傳統有關。在《世說新語》、《太平廣記》等書中均有一些例子,宋代王安石的《字說》雖為嚴肅之作,然在一些人看來,也帶有諧謔的特色。明清時代的笑話繼承此一傳統,常常藉著中文象形文字的特徵,將嚴肅論域中罕言的性器官與情慾活動表露出來。例如有一則清代的笑話以「太」字來說男性的性器官,並諷刺上位者的無知與淫亂:

一太爺問書辦曰:犬字如何寫?答曰:太爺的卵子,挪在肩頭就是了。太爺說:為何要挪?答曰:太爺的卵子,六親不認。挪在肩頭,免得惹禍。(〈問字〉)
另一則明末的笑話是以「齋」與「齊」來比喻男女性器之別:
一僧讀「齋」字,尼認是「齊」,因而相爭。一人斷之曰:「上頭是一樣的,但下頭略有差別。」(〈齋字〉)

這種笑話在民國年間仍然存在,在一九二○年代上海出版的一本小說《人海潮》中有一個類似的笑話:

後來那東家又聘到一位先生,和東家同行,一樣赤腳種田的。東家問先生道:請問你先生總共識幾個字?先生道:不瞞東翁,我只識你東翁所識的幾個字。東家又問:學而時習之的「而」字怎麼解?先生笑吟吟的答道:這是我們種田人的吃飯家伙,一柄鐵耒,像不像?東家道:不差不差。又問先生道:像蓑衣一般的甚麼字?先生道:雄的「齋」字,雌的「齊」字。

文字形狀不但可以指涉男女器官,也可以用來比喻情慾活動。清初豔情小說《桃花影》以「呂」字描寫男女接吻,「玉卿……把蘭英摟住,做那呂字,蘭英便也不動」、「玉卿便挨近身側,雙手抱住酥胸,粉頰相偎,做那呂字」;作者又以「木邊之目,田下之心」來寫相思。下一則清初有關秀才與和尚之間相互調侃的笑話,是以「秀才」的「秀」字影射男性之間的龍陽:

有一秀才問和尚云:禿驢的「禿」字,怎樣寫?僧即應口曰:秀才的「秀」字,把屁股略彎彎便是。(你將屁股彎了送來,我僧人豈有不收之理?)(〈禿字〉)

另一則清代的笑話是以丈夫防範妻子紅杏出牆,將一個簽名的封條貼在她的陰戶上。後來妻子偷情,將此一「張仁封」的封條,撕去一半,成為「長二寸」。丈夫返家之後勃然大怒,認為此一「新」的封條有嘲弄他的陽具短小之意:

一捕役名張仁,其妻愛偷人。張仁要出遠差,甚不放心。用封條將婦人陰戶封好,寫上「張仁封」三字。張仁走後,妻仍偷人。將封皮扯去半邊只剩「長二寸」三字。張仁回家一驗,原封短了一半。大打之下說:我走後偷人,情尚可恕。你不該另寫「長二寸」三字,貼在上面。明明嫌我之短。喜人之長。豈不該打!(〈驗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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