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 | 拾書所

聲音

$ 280 元 原價 280
內容簡介: 建築師作家阮慶岳最新散文集 聲音本是純然的 當一切都黯去時,聲音的精靈便活起來了 本書輯分「青色.生活」與「夏日.閱讀」。有著日常靈光湧現的哲思探索、居所和自然一同俯仰呼吸的共存平衡,或因物質文明產生的孤寂狀態,以及閱讀有感之冷靜也焦慮,期盼又哀傷的集體失落…… 作者以建築人之眼直視現代都會結構,六十四篇濃淡皆宜的散文風景,訴說款款繾綣的城市聲音。 目次 【作者序】那幽微的與那必遠揚的 輯一 青色.生活 一人一色 二月書簡 三色蛋 天使身在二地 天空之墓 光陰 因為恐懼所以我閱讀 有山微微 死亡般慢悠悠的生活 色不異空 行過富錦街 何必哭泣,嘉年華還未終了呢! 我想過簡單的生活 孤獨就是我的本質 盲眼刺客的迷宮約會 歧路花園 青山啼紅了杜鵑 客旅生涯不是夢 不愛飛機場 夏末最後的窗子 神話正在顯身 移動,在寂寞的地方 魚們 創作與孤獨 單頁風景 游牧的男人、農耕的女人 與山隔街對住 閱讀是夏日一陣雨 錯置的時光 聲聲啼杜鵑 謝謝你啊!冉肖玲 關乎愛情的一切 戀人在對街 輯二 夏日.閱讀 人人都愛蔡國強 小說本來就是政治行動? 你們並不存在,可是我存在嗎? 我喜歡謝德慶 我雙眼所凝視的 明日的昨日城市 孩子,再玩一次摩天轉輪嗎? 恩寵 浪漫的雅各之梯 都市徬徨之犬 童話未必是神話 意淫不等於性交 廢墟,一種遠觀的風景? 雙重距離外的《半生緣》 龐克不死,只是凋零 懺情屬天、救贖屬地 一種回眸的平靜 人人都是恐怖份子? 不老京都,尚能飯否? 他不知道手該擺在哪裡? 只是一種謙卑 因我期待,妳的呼叫顯現 預言與輓歌 我自身就是地獄和天堂 我的名字叫漂泊 赤裸的男人 赤裸者與萎縮的夢 哀傷是我懷中鏡 背叛自己靈魂的時代 鬼氣森然的寧靜 畸零地與帶罪的人 摘文1 【作者序】那幽微的與那必遠揚的 我對聲音的幼時記憶,經常與我對疾病的記憶連在一起。 最鮮明的印象是病著的日子,一人獨躺偌大榻榻米床上,聽晨起一切喧喧囂囂。兄姐們吵鬧預備上學去,父親也穿衣打領帶要上班,早食的小菜販子在樓下搖著叮叮的鈴,母親喀搭喀搭奔下樓梯,一屋子吆喝吃穿聲交錯不絕。 終於一一離去,寂靜下來。 然後,母親會再入房來探看我,告訴我說她要出去買菜了:「一會兒馬上就回來。」又說:「不要急,要乖乖躺著,我會買紅豆米糕給你吃,可是,絕絕對對不可以跟他們說喔!」我知道她所說的他們,就是一樣欲想著紅豆米糕的兄姊們。是的,母親,我當然不會說的,我無意炫耀也根本不會急,我不是那種人,我是到長大後來,才顯出急切模樣的。 母親出門之後,洗衣婦人悄悄在廊外磨石子洗臺上,手洗起我們的衣服,水聲嘩啦啦。婦人有時低低哼著客家歌,有時晴日般大聲與某婦人隔牆開心聊天,完全不知覺我的存在。那時,只有,客家話語和無名歌曲輕微地飄搖在空氣中。 那是我與寂靜、以及因之而生的聲音,安然獨處的時光。這樣的一切是那麼美好,讓我甚至惚恍覺得,病者本是最幸福的人了。 生病的記憶與聲音特別相聯繫。上小學時染了重病,被從南方的小鎮,送到鄰近的城市,住入診所醫師的家,他們讓我獨睡二樓的榻榻米房間,鎮日皆我一人,父母在週末來看我。那時我太虛弱,連起身窗臺的氣力都無,就以耳朵捕捉不斷穿梭來去的街景,譬如上下學時歡樂的兒童、賣吃食的小販、偶然相互爭執對語的路人,以聲音塗抹想像。 在美國念書時,也大病一場。那時省錢沒有買醫療保險,就回宿處鎖門關窗簾,禁食躺臥自我修護,只留几燈一座,喝水讀些書,安靜聽著世界流轉過去,一切既近也遠,不能喜也不能悲。約三日後,再起身,病好了一半。 這樣與聲音的關係,伴隨我顛顛仆仆的健康狀態,大約到了三十歲才作了改變。也就是說三十歲之後,雖然我的身子看來依舊不強健,卻也奇怪竟就不常生病了(母親心懷感激的說那是菩薩對她私下的承諾)。但我一直沒有忘記那恍如單弦反覆的聲音,既且幽微溫柔繞身、又是無情瞬間遠揚。 倥倥傯傯,惟只有病者才得聆聽。 因之特別懷念。並思索著:難道是因為離了病者的狀態,也同時失去聆聽世界的幽微位置了嗎?難道:強者不能見也不能聞嗎?如今我有時也不免回顧納悶著:或其實是我的身體根本就明白,那樣因病而得眷顧的時光已逝,所以必須不得不健康起來嗎?且,雖知成為蒙人眷愛的強者,是沒有聆聽的權力,依然只能任其遠去嗎? 所以,久久沒有再聽得那聲音了。以為與自己的生涯茁長有關,或是與後來大半生命所渡過的台北以及他國他城歷練有關,所聽見的聲音越是匆匆短促,可聽見的事務也越發侷限尖銳,如強鼓砰砰耳畔,無法略去。當時,並不能自知這樣的聲音,究竟是好是壞,只害怕不聽到所有他者都聽聞的聲音,如逐波翻湧的浪,一刻不能自鬆弛。 中年時,一次交換藝術家去到宏都拉斯,在偏遠窮困某山村居住兩月餘,因語言關係無人得說話,竟像啞者般的度著日子。如今回想,許多聲音影像流轉如燈,反而灼灼難忘。回來台北,毅然結束已十年的建築師事務所,像決定閉上那滔滔不能自絕的嘴巴,希望重啟閉塞已久耳朵的聆聽能力。 這樣一晃,也已十多年多,這段時間,我一直穴隱般地住在台北山邊的東湖。先是,開始聽到隔街山丘眾鳥啁啁啾啾,欣喜讓我悠悠醒來,躺臥床上聽那些高低長短的啼音,彷彿各自的喧囂裡,又隱著什麼神祕訊息的既和諧又完整。多麼神奇啊!究竟是什麼力量,能讓各異的鳥全然鳴唱,又相互共鳴融為一體? 日後,我逐漸發覺這種眾音齊鳴、和諧又同調的現象,其實在我日日的生活裡,並不少見。譬如此刻,我凝望窗外,陽光意外明亮飽滿,風悠悠吹拂,陣陣喧譁擾動滿布我陽臺的長春藤葉片,稀里嘩啦;百葉窗的桿子一搖一晃輕擊著窗框,發出細微咚咚咚的聲響,遠後方陽臺浴缸旁的風鈴,悠悠揚揚同聲回應;眼前方有幾棵大王椰子,隨風婆娑韻律擺動,緩慢低沉發出沙沙沙的聲音,飽滿的陽光低音吟哦,無聲卻有力。然後,急急飛過的鳥,鳴叫穿劃過去這一切,奔向那未明的遠方。 鳥隻也會停落下來,完全沒有注意我存有,幾尺遠立在隔樓屋頂,優雅修整自己的羽毛,自在怡然抬頭四望,朝天際鳴聲幾下,振起翅膀又飛去。這些鳥隻我都不能識得,有的華麗有的樸素,有的碩大有的小巧,來來去去穿梭不停。我不覺得我必須知道他們是什麼鳥,因為他們恐怕也不會在乎我的名稱為何。 夜裡的聲音也很神奇。當一切都黯去時,聲音的精靈便活起來了。因為聲音本是不愛被看見,聲音並不依賴視覺而存有。我常睜著無用的眼睛,躺在我半層閣樓的床上,自在馳飛作冥想,敏感的耳朵不時接收到細微聲響,與我的思緒相應合。有時我難分辨,是這些神祕隱身的細微聲響,召喚引領我內在的思維作走向嗎?或者,其實根本是思維,在我生命的現實路徑裡,不斷為我敲擊出各樣樂音來的呢? 最難忘夜裡的聲音,是九二一大地震那夜。醒來意識到這事實時,我先撥了電話給那時獨居的母親,她住在城市的另一端。母親說:「我也正要給你打電話呢!」然後絮絮叨唸著注意的事情,譬如燭火的安全,食物有無短缺,用水一定要儲存等等……。那時候,我同時聽見街路上,人聲譁譁的喧擾,有人攜全家馳車遠去,發出尖銳急切的煞音聲響,有人成群移到巷口的公園,顯得不安也焦躁。然而,那時刻天地卻沉寂,無聲也未明。 我也喜歡高架捷運的聲音。有一次,我坐在一個咖啡店,看見與我等高的車廂,眼前悠悠跑過,發出微微韻律般的震動。那是一種介於聲響與震動間的波長,像是母親懷裡幌動入睡的節奏,也像是情人相擁黏膩的波濤韻律,讓我悠悠神往。是城市的聲音,人的真實生活所發出來的聲音,像是遠處的夜市喧囂餘音,某家夜裡突然啼嚎的孩子,週日下午傳來誰家快樂的卡拉OK,既真實又遙遠,溫暖也清凜! 於我,聲音在記憶及我內在心靈間,有著神祕難明的連結。比諸影像,聲音似乎更能讓我泫然欲淚。我想,應該是因為聲音可以穿越一些壁壘,得以入到被閉鎖的神祕某處所,揭出一些我所無法抗拒與自掩的訊息吧! 我其實相信城市的聲音都是美好的,像樹林裡的一切聲音本都是有機也必要的。有些尚且不能被接受的城市聲音,我寧願認為是或者還沒找到自己融入的方式,也或者是,我們還沒空出來這些聲音可以進入的位置。 聲音本是純然的。 摘文2 有山微微 有次碰巧與劉克襄先生同車由台中回台北,走的是山巒綿密也青麗的二高。車過到大約苗栗附近,克襄兄忽然指著窗外的山,說這些山他大半都爬過,也知它們的名。我隨意指問一座並不真像山的山,果然立刻能答出來,並說他走山並不走山脊,他走入到山裡的細微處所。 隨後他又提到「里山」這個事,說明某種里居當畔山的傳統,也就是一村各有一山,里與山間維持著某種相依也相敬,類同形上關係的居住觀念。我回來後,不斷持續想著這件事,竟至於有些嚮往的心情了。 昨天去故宮看宋代的書畫展,立著瞻看范寬繪於一千年前的「谿山行旅圖」,一山巍巍然佔去全幅三分之二的面積,幽然自在也悲憫的睨看依偎在山腳的溪流草木,以及一行匆匆趕路的旅人,天地顯得極其寬大也悠悠,人間一切似乎頓時可以開鬆輕淡起來。 也幾乎感覺得到隱者范寬,對生命必然滄桑短暫的某種哀愁了! 宋朝文人與山嶽間,所建立起來那種神祕幽微、近乎共為一體的關係,的確將中國文人畫推至最高的境界。山的堅定與永恆個性,年年又能再新綠的活潑生機,肅穆沉靜同時盎然無盡的特質,清晰在畫中顯現。文人與山嶽同時又互為主體與客體,人山可以自在易位,不分尊卑上下;又宇宙寬大無際,短暫蜉蝣生命因為主觀的可入可出,便也不足牽絆與憂傷了。 宋朝的人究竟如何過生活,我並不真的清楚,但看到宋朝文人例如范寬,能夠與自然宇宙建立那麼浩然的對話關係,畢竟還是教我極為神往。就也相信那個時代的人文性,必然已經達到極高的一種和諧狀態,因而不管當時物質貧富究竟如何,生命必可以因這人文性而能夠有安身處。這樣人文浩浩時代裡素樸寬厚的氣質,甚至會讓我動起「寧為宋時民」的愴然空想來呢! 唉呀呀,那樣宋時的山,如今要何處尋啊! 讀小泉八雲的散文,瞥見類同的心情。小泉是十九世紀末到日本的英國人,一八九
年他初抵日本不久,寫信給在故鄉的友人,說著: 我覺得難以言傳地受到日本的吸引。……我喜愛的是整個日本人民,這個國家裡質樸貧窮的大多數人。這種感情是神聖的。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接近於他們所具有的樸實無華的魅力,也沒有人寫過什麼書來反映它。我愛他們的神,他們的風俗,他們的衣著,他們的房屋,他們的迷信,他們的過失。 小泉甚至在同封信裡,對友人說出他夢幻般的期待:「我但願能在某個日本嬰兒的肉體中再生,那麼對世界的美,就可以像一個日本人的腦子那樣去感覺了。」 我只是想找回宋時的山,小泉八雲比我還瘋狂,他竟然還打算要重新投胎作日本人呢! 相對於西方文明的平衡關係,主要架構在人神關係的穩定性上,我覺得東方文明的平衡點,則是在於人與自然宇宙的一體和諧性。明朝的計成寫的「園冶」,可能是世界最早的造園典籍,書裡侃侃從王維「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的人文意境,談到如何相地選石等等細微的事情,將園林藝術的層次與重要性認真建立起來,也建構了那之後,在明清民間蔚為風潮的園林美學基礎。 在「城市地」篇章裡,計成甚至鼓勵人們應當在鬧市築幽。他說「鄰雖近俗,門掩無譁」,就是說雖然住在俗市繁華處,依舊可以也應該要去創造出寧靜悠遠的園林環境。他並且強調造園的原則是「三分匠、七分主人」,也就是說園林的風格,必須反映出居住者的內在心靈性,而非僅依賴巧工匠意的華麗性。讓我們見到宋文人山水意念裡的個體性與宇宙性,如何在明清的時候,可以轉入真實民間的生活中,以及中國文人的生命觀,如何能藉由微型自然的方式,為普普眾生搭起了化渡自我生命的橋梁。 小泉八雲也愛極了傳自中國的日本庭院,他寫說: 因此它是一幅畫,也是一首詩,或許與其說是一幅畫,不如說是一首詩。作為大自然的景色,它多方面地以愉快、莊嚴、可怖、甜美、力量、寧靜等等的感受影響我們。這樣一來,園林反映出來的不僅是美的印象,而且是靈魂中的情致。了不起的是前輩庭院藝術家,那些首先把這種藝術介紹到日本來,然後把它發展成一種古老科學的佛教僧侶。他們認為在庭園設計中表現倫理教訓與抽象概念是可能的,例如忠貞、虔誠、知足、淡泊、幸福等。因此庭園是根據主人的性格設計的,不論他是詩人、武士、哲學家或僧侶。 庭院本是用來與人類的個體靈魂作對話的。但這樣觀念事實上可大可小,譬如我有一個年輕的朋友小吳,日日從宜蘭搭火車入台北,在街頭以他自製的小木推車,走賣著小型的盆栽;他說買的人大半是上班族,他們會在乾澀的工作環境裡,擺置一盆小花木,日日小心照料,成為自己心靈的寄託處。有時我會在敦南誠品附近遇到他,看著小吳針對買者的需求,為他們的盆子貼上一小句專屬的詩句,小吳並會定時回去探看買主們花木的健康情形。 所以辦公桌自然可以就是山林風景,陽臺窗口何嘗不可,巷口轉角餘留的畸零地也是,空閒未建的荒地、家附近的小公園,通通可以是自我靈魂的寄情處,而那片在遠處浮現的青山,更是老天給我們最好的禮物。計成認為園林必須可以「得閒即詣,隨性攜遊」,也就是在咫尺間,你可以隨興立即到達,並神遊自在,完全不須非要憑藉心神體力的刻意艱困跋涉。 這種境界應該就是宋人畫的想法吧! 我自己現在住的地方,輕易就可以看見山。屋子一側有在極遠處的連綿山巒,另一側則隔巷就有座小山,並且晨昏眾鳥啾啾。我小小的公寓裡,也逐漸長起來許多綠色的植物,有點雜亂有點繽紛。 一個借住過我公寓的北歐建築師,後來寫信給我說:「夏天借住你家時,可以清楚感覺到你很愛那裡,你其實也是你家植物中的一棵。可以這樣在身邊就見到各樣微型的自然環境,與你深愛著這現象的態度,讓我有些感動。你像是魚缸裡的魚,你的植物與物件們則圍繞魚缸的望著你。」 讓人見出自己有著迷戀什麼的態度,似乎有些難為情。還好我發覺小雲八泉也一樣迷戀著他的屋子,並且還大方的自我承認: 我已經變得有一點過於喜歡我的住宅了。每天在完成大學講課任務回家後,脫下我的教書服,換上無限舒服得多的和服,屈腿坐在樹影婆娑的遊廊上,享受著素樸的樂趣。……除開鳥鳴聲、刺耳的蟬叫,或在那長時的間隔後,噗通的青蛙跳水聲外,就沒有別的聲音了。不,這些牆垣還遠不只把我隔在世塵之外,在它們……裡面安居著寧靜和平的大自然和中世紀的夢境。在它的氣氛裡存在著一種古雅離奇的魅力,你淡淡地覺得周圍有著某種無形而又可愛的東西……。 我想我懂得小泉八雲的意思,相信他也會明白我的。而他所說的古雅離奇的魅力,必然也真實的存在著,只是現在能感覺得到這樣無形美感的人,似乎越來越少了呢! 回到早先提的「里山」,我的確嚮往那種居住畔山的鄰里,所能有著與山丘彬彬共處的生命機運。那樣地方裡,住著的人必會對山尊敬,也懂得如何與自然一起俯仰呼吸。而那樣的村子,也一定對人對物都謙遜有禮,不自私也不霸道。 至於那樣地方裡居民的人生,或就是范寬在谿山圖中,所意圖描繪的行旅狀態吧!有一點悲涼、一點寂寞,然而也有許多的寬容與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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