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有張羽煮海的故事(典出元代李好古《張羽煮海》雜劇),為了求得被龍王囚入海底的龍女妻子,張羽在海邊想要煮乾海水。仙人見了同情便授以仙法,鍋水熱一度,海水熱一度,頃刻間海水沸騰起來,龍宮震動,龍王只得推女出海,張羽遂攜妻歸。
今時則有侯孝賢的拍電影,像張羽煮海之癡執,一口鍋子一把火,他認為自己也可以把大海煮乾。
從事電影工作四十年,侯孝賢的「煮海時光」,盡錄於此書。──朱天文(作家)
藉電影談人生,藉人生談電影
本書也是一個資深影迷、研究者與創作者之間,充滿熱情但出發點與視角截然不同的「藉電影談人生,藉人生談電影」對話。彷彿一趟持續在途中的漫長旅程,追逐著侯孝賢電影裡對「時光」的迷戀、他的電影美學,與歷經時代變遷下台灣社會的共同成長;也不停思索最初衷的問題,「電影是甚麼?」──是膠片中一格一格的轉瞬即逝的光影?是藉由放映和複製,將記憶裁成直面而來的音畫,也將影像轉化為記憶、情感裡隱微的柔軟位置?或更純粹的,是(藉由電影傳達、開展)對生命的想像、存疑與不停嘗試尋找的解答?
全書由跟侯孝賢導演長年合作編劇的作家朱天文親自校訂,允為最珍貴完整的訪談記錄;另收錄賈樟柯導演〈侯導,孝賢〉序文,是與侯導其人其作結緣的一段光影記憶;以及作者白睿文教授與演員高捷、作家朱天文與黃春明的訪談,分別深談侯導的電影家族、編劇與導演的多年合作、新電影崛起契機等話題。
特別收錄─────賈樟柯 序〈侯導,孝賢〉
深度訪談─────朱天文〈天文答問〉高捷〈拜訪捷哥〉黃春明〈原作心聲〉
---------------------------------
代序
侯導,孝賢
文/賈樟柯(中國導演,作品有《小武》、《三峽好人》、《天注定》等)
1989年9月,侯孝賢導演的《悲情城市》獲得了當年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金獅?,我是在縣城郵局門前的報攤上讀到這條消息的。那一年6月,北京發生了天安門學生運動。整整一個春夏我已經養成了每天下午騎自行車出門,到報攤上等侯新消息的習慣。北京沒有動靜,倒是台灣傳來了新聞。
一,悲情入心
記不清是在一冊類似《大眾電影》的雜誌上,還是在一張類似《參考消息》的報紙上,我讀到了《悲情城市》獲?的消息,比中國人第一次拿到金獅?更讓我震驚的是有關這部電影的介紹:1947年,為反抗國民黨政權的獨裁,台灣爆發了大規模武裝暴動,史稱 「二二八事件」。國民黨出動軍警鎮壓,死者將近三萬人。台灣導演侯孝賢在影片中通過一個林姓家庭的命運,第一次描繪了台灣人民的這一反抗事件。
《悲情城市》的介紹還沒有讀完,一片殺氣已經上了我的脖頸。大陸上演的政治事件剛剛過去,海峽對岸的台灣卻已經將「二二八事件」搬上了銀幕。很多年後,有一次和「嘎納電影節」(坎城影展)主席雅各布聊天,他的一個觀點讓我深以為是,他說:偉大的電影往往都有偉大的預言性。1987年台灣解嚴,1988年蔣經國逝世,1989年《悲情城市》橫空出世。能有甚麼電影會像《悲情城市》這樣分秒不差地準確降臨到專屬於它的時代呢?這部電影的誕生絕對出於天意,侯孝賢用「悲情」來定義他的島嶼,不知他是否知道這個詞也概括了大陸這邊無法言說的愁緒。僅憑這個動蕩的故事和憂傷的片名,我把侯孝賢的名字記在了心裡。
黃昏時分一個人騎自行車回家,對《悲情城市》的想像還是揮之不去。那天,在人來車往中看遠山靜默,心沉下來時竟然有種大丈夫立在天地之間的感覺。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悲情」這個詞,這個詞陌生卻深深感染了我。就像十二歲那年的一天晚上,父親帶回來一張報紙,上面刊登了廖承志寫給蔣經國的信,在中學當語文教師的父親看過後連聲說文筆真好,他大聲給我們朗讀:「經國吾弟:咫尺之隔,竟成海天之遙」,從小接受革命語言訓練的我們,突然發現我黨的領導人在給國民黨反動派寫信時恢復了舊社會語言,他們在信裡稱兄道弟,談事之前先談交情。這讓我對舊社會多了一些好感,政治人物感慨命運悲情時用了半文半白的語言,「咫尺之隔,竟成海天之遙」這樣聽起來文縐縐的過時語言,卻句句驚心地說出了命運之苦。這語言熟悉嗎?熟悉。這語言陌生嗎?陌生。是不是台灣島上的軍民到現在還用這樣的方式講話?
1949年,「舊社會」、「舊語言」、「舊情義」都隨國民政府從大陸退守到了台灣,出生在「新社會」的我,此刻為甚麼會被「悲情」這樣一個陌生的詞打動?對,這是我們深埋心底,紅色文化從來不允許命名的情緒。就像看到侯導的名字,「孝賢」二字總讓我聯想起縣城那些衰敗院落門匾上,諸如「耕讀之家」、「溫良恭儉」的古人題字。我隱約覺得在侯孝賢的身上,在他的電影裡一定還保留著繁體字般的魅力。
再次聽到侯孝賢的名字已經到了1990年,那一年我學著寫了幾篇小說,竟然被前輩作家賞識,混進了山西省作協的讀書改稿班。改稿班的好處是常能聽到藝術圈的八卦傳聞,當時沒有網絡更沒有微博,文化信息乃至流言蜚語都靠口口相傳。
有一天,來自北京的編輯沒給我們上完課就匆匆離去,說要趕到離太原120公里的太谷縣看張藝謀拍《大紅燈籠高高掛》。出門前編輯丟下一句話:這電影是台灣人投資的,監製侯孝賢也在。我搞不清楚監製是種甚麼工作,但聽到侯孝賢的名字心裡還是一動。原本只在報紙上讀到的名字,現在人就在山西,離我120公里。我想問北京來的編輯能不能向侯孝賢要一盤《悲情城市》的錄像帶,話到嘴邊卻沒有出口,就連自己都覺得這個請求太幼稚。那是對電影還有迷信的時代,120公里的距離遠得像在另外一個星球。
1993年,我終於上了北京電影學院,離電影好像近了一些。果然有一天在一本舊學報上偶然讀到一篇介紹侯孝賢來學院講學的文章,上面刊登了好幾張侯導的照片,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侯導的樣子,他的容貌竟然與我想像的非常相近:個子不高但目光如炬,身體裡彷彿?藏了巨大的能量。既有野蠻生長的活力,又有學養護身的雅緻,正是那種一代宗師的面相。文章講到侯導將自己一套完整作品的拷貝捐贈給了北京電影學院,這讓我一下有了盼頭。
但在看他的電影之前,我還是先跟一本有關《悲情城市》的著作提前遭遇了。
二,梅縣來的人
電影學院圖書館有一個港台圖書閱覽室,書架上擺了一些港台雜誌,可能因為這裡的書都是繁體印刷,所以來的同學少,我就把這兒當成了自己寫劇本的地方。
有一次我注意到角落裡有一個書櫃沒有上鎖,打開後發現滿櫃子都是台版書籍,其中大部分是台灣遠流出版社出版的電影圖書。突然一冊《悲情城市》入眼,封面上是梁朝偉悲憤而無奈的神情,我一頁一頁地翻著,書裡的每一幅劇照都好像同時凝聚著劇情和詩意:天光將盡時,為送兒子當兵入伍,一個龐大的家族在暮色中合影;雨中的曠野,一個出殯的家庭,幾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懷抱遺像看兄弟入土;無名的火車站,一對夫妻帶著孩子在寂寥無人的月台上等待著遠行。
這是大陸電影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筆觸:國家,政黨,家族,個人;生老病死,婚喪嫁娶;黑暗中降生的嬰兒,細雨中入土的兄弟。濃烈的仇殺,散淡的愛情。日本人走,國民黨來。台語,國語,日語,上海話;本省人,外省人,江湖客。
等日後終於看到電影,當這些畫面在銀幕上運動起來以後,近三個小時的《悲情城市》讓我覺得整部電影像擺在先人畫像前的一束香火——往事如火慘烈,時光卻詩意如煙。長鏡頭下,初來的政權還在忙著建立秩序,壓抑的民眾已經走上了街頭。槍聲是否是我們的宿命?命運的法則高高在上,卻從來不給我們答案。
電影中最幽默的一筆是國民政府退守台灣後,市面上開始流行國語,連日本人建的醫院也得組織大家學普通話,難為這些老大夫搖頭晃腦地念著:痛,肚子痛的痛。而最悲哀的一筆莫過於「二二八事件」發生時,本省人在列車上找外省人尋仇,會不會講台語成了驗明正身的方法,可電影中的梁朝偉是個啞巴。這部電影複雜而多情,悠長而克制。彷彿銀幕上的一切都是我們刻骨銘心的前世經歷,這些記憶在我們轉世投生後已經遺忘,侯導的電影卻讓我們回到過往。
在中國人的世界裡,只有侯孝賢能這樣準確地拍出我們的前世。
這種感覺在看過他的《戲夢人生》、《好男好女》等影片後越發得到了印證,最嘆為觀止的是《海上花》開場長達七八分鐘的長鏡頭。一群晚清男女圍桌而坐,喝酒抽煙,猜拳行令,攝影機在人群中微微移動,好時光便在談笑中溜走。華麗至腐朽,日常到驚心動魄,這電影每一格畫面都恰如其分,滿足著我對晚清上海租界生活的想像。整部影片全部內景拍攝,讓人寂寞到死。
就像那些長三書寓裡凋零的女人,日子千篇一律,內心卻四季輪迴。
如果說侯孝賢能夠通靈前世,他的另一個才能就是腳踏今生了。《風櫃來的人》完成於1983年,這電影對我有「救命之恩」。上電影學院前,現實已經讓我有千言萬語要說,可一上學還是被我們強大的電影文化迅速同化了。雖然還不至於滑向主旋律寫作,可生編亂造的傳奇故事還是大量出現在了我的劇本中,好像只有超乎常態的生活才有價值變為電影,而我們自己親身經歷的飽滿的現實,卻被我們一提起筆來就忘了。
坐在黑暗中看《風櫃來的人》,起初我連「風櫃」到底是一隻櫃子,還是一個地名都搞不清楚。但銀幕上出現的台灣青年竟然長著跟我山西老家朋友一樣的臉,看張世演的漁村青年,他們一大群人跑到海邊背對著洶湧的海浪跳著騷動的舞蹈。我一下覺得我離他們好近,侯導攝影機前的這幾個台灣年輕人,似乎就是我縣城裡面的那些兄弟。他們扛著行李離鄉背井去了高雄,一進城就被騙上爛尾樓看電影,這裡沒有電影也沒有浪漫故事,透過寬銀幕一樣的窗戶眺望高雄,等待他們的是未知的未來。
原來在中國人的世界裡,只有侯孝賢才能這樣準確地拍出我們的今生。 我萬分迷惑,搞不懂為甚麼明明一部台灣電影,卻好像在拍山西老家我那些朋友的故事。我夢遊般從電影院出來,想搞清其中的原因。我跑到圖書館,開始翻看所有有關侯孝賢的書籍。
侯孝賢在他的訪談裡多次提到了沈從文,提到了《沈從文自傳》。他說:讀完《沈從文自傳》我很感動,書中客觀而不誇大的觀點讓人感覺,陽光底下再悲傷,再恐怖的事情,都能以人的胸襟和對生命的熱愛而把它包容。他說:我突然發現看待世界的角度、視野還有這麼多、這麼廣。我連忙借了《沈從文自傳》,把自己關在自習室裡,一枝菸一杯茶,在青燈下慢慢隨著沈從文的文字去了民國年間的湘西,隨著他的足跡沿著湘水四處遊蕩,進入軍營看砍頭殺人,進入城市看文人爭鬥……我似乎通過侯孝賢,再經由沈從文弄懂了一個道理:個體的經驗是如此珍貴。傳達尊貴的個人體驗本應該是創作的本能狀態,而我們經過革命文藝訓練,提起筆來心卻是空的。侯孝賢讓我瞭解到,對導演來說你看世界的態度就是你拍電影的方法。
侯導的一些電影頗有自傳色彩,《童年往事》的開頭便是他的畫外音:這部電影是我童年的一些記憶,尤其是對父親的印象。我父親是廣東梅縣人,在教育局當科員。侯導出生於1947年,1948年全家遷台。國立藝術大學戲劇電影科畢業以後,他開始給李行當副導演並從事編劇工作。當年他獨立執導的前三部影片《就是溜溜的她》、《風兒踢踏踩》、《在那河邊青青草》都是台灣賣座電影,1983年完成《風櫃來的人》之後,他自認獲得了對電影的「重新認識」。
而我也是在看完《風櫃來的人》之後,開始對電影獲得了新的認識。1997年我回到故鄉山西汾陽縣拍了處女作《小武》,我開始學著用自己的方法看世界。去影展有點像闖江湖,前路不知道會碰上甚麼樣的人和事。《小武》轉了一圈影展後,得到了法國南特電影節的邀請。南特電影節我不陌生,侯導的兩部影片《風櫃來的人》和《戀戀風塵》都在那裡得過最佳影片?。
三,南特,再見南特
冬天的南特異常濕冷,電影節的人從火車站接了我,就一起驅車向酒店而去。在車裡翻看電影節的場刊,才知道這次侯孝賢也會來南特。恰逢影展二十週年慶典,侯導是專程來祝壽的。我提著行李進了酒店大堂,一眼就看到一群人眾星捧月似地圍著一個中國人。眼睛的焦點還沒有對實,我心已知那人正是侯導孝賢。我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應該打個招呼再走開,便等在一旁聽他侃侃而談。
酒店裡中國人少,侯導一邊接受採訪,一邊不時看我一眼。他當時一定很奇怪,這小子站在那裡要幹甚麼?眾人散去後,我走上前去和他搭話,一時既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也不知道該怎麼介紹自己。那時我已經不是學生,但慌不擇言,愚笨地說道:侯老師,我是北京電影學院來的。侯孝賢顯然不熟悉北京文藝圈的稱呼習慣,瞪眼問道:我教過你?我連忙說:喜歡您的電影。彷彿面對一個突然的闖入者,他被我搞得莫名其妙,只能挑戰性地望著我:北京電影學院的?呦!現在學生都可以出來看影展了?我連忙說:我拍了一部電影叫《小武》。
侯導的眉頭又皺起來但語氣明顯平和起來,他問道:《小武》是甚麼東東?我答:小武是男主角的名字,電影是在我老家拍的。侯導點了根菸,語音已經變得友善:老家哪裡?我答:山西。侯導頓時笑逐顏開:哦,半個老鄉,我丈母娘是山西人。這次見面於我好像一次考試,侯導見了生人有股衝勁,不會輕易表現出廉價的親和,可話要投機瞬間也能變成哥們兒。我站在大堂裡看他上樓梯的背影,發現他穿了一雙年輕人愛穿的匡威(Converse)球鞋。
《小武》首映完我無事可幹,一個人漫無目地在南特街上瞎逛。路過十字路口的海鮮店,目不轉睛地望著冰上生蠔之類的海產,分辨著這都是些甚麼動物。山西是內陸省份,沒有海。正想著,突然一隻手重重地拍我的肩膀。回頭一看是侯導,他和我好像已經成了熟人:小賈,剛看完你的電影。我慌了神,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侯導的話。
侯導說:那男的跟那女的選的都不錯。我知道他是在用他的方法鼓勵我,我卻羞澀起來沒有回應一句話。我和他兩個人佇立南特街頭,都不知道再往下該說些甚麼。對我來說,這一幕並不尷尬,法國人說:彼此沉默的時候,其實正有天使飛過。
那一年來南特的還有關錦鵬導演和日本的是枝裕和。每到夜晚,我們幾個亞洲人就找一家酒吧坐下來海闊天空地聊天。攜《下一站,天國》來參展的是枝裕和是侯導的故交,有人說他的處女作《幻之光》很有些侯導的影子。是枝之前在日本NHK工作,專程去台灣拍過侯導的紀錄片。在南特與侯導相處的日子,於我和是枝就像古代的門生弟子有機會聽老師講經論道。每天我們都有一堆問題問向侯導,他仔細聽過娓娓道來。
侯導非常重視表演,他說:他是先有演員才有電影,他最關心的不是去拍甚麼事,而是要去拍甚麼人。我一直認為,在的導演裡面,侯孝賢、張藝謀跟馮小剛是最會演戲的導演,他們如果只做演員,也會非常成功。忘不了侯導在《風櫃來的人》裡面扮演的姊夫,燙了滿頭的鬈髮,嚼著檳榔,打著麻將,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粗話,那樣子鮮活而準確。就像忘不了張藝謀在《老井》裡面,背著沉重的石板,一搖三晃地在山谷中行走的背影。侯導從來不玩理論概念,他告訴我們拍戲一定要讓演員有具體的事兒幹,演員有事做才能自然。
那時候我已經在籌備第二部影片《站台》,劇本改了又改很不滿意。我告訴侯導我創作上的困境。侯導說:這是很自然的狀況,我在拍完《風櫃來的人》之後,也有這樣的問題。你明白為甚麼嗎?因為你已經不是一個處女作導演,你已經有了電影經驗,你在創作上必須面對你的過去。不用怕,每個導演都要過這一關。侯導沒有告訴我怎麼樣改劇本,他告訴我這是導演生涯裡面的共同處境。聽了他的話,我頓時覺得無比鎮定,原來連他也經歷過這樣的困惑。
南特的日子讓人難忘,但也不是日日皆歡。有一天晚上我跟幾個留學生朋友狂歡至天剛蒙蒙亮,才夾著寒風帶著酒氣回了酒店。一進大堂就發現侯導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抽著悶菸。他的神情像是在想很遠的事,我問候一聲:侯導!他只嗯了一聲答我。
可惜我是晚輩,知道他鬱悶,但又不便多言。
四,最好的時光
我見侯導多是在國外的影展上,每次見到他都是我最好的時光。
在歐洲無論哪個城市,侯導總要去找中餐吃。他帶《珈琲時光》去威尼斯的那一年,和他合作過《南國,再見南國》和《海上花》的日本製片市山尚三請大家吃飯,這是一家很難訂到位的意大利餐館,侯導沒吃幾口義大利麵就把刀叉放下,嘆口氣說:這哪裡是吃麵,分明在吃塑料管。他在飲食上保持著中國習慣,就像他的電影始終有種東方氣質。
下午去看《珈琲時光》的首映,這部電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