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瓶史》之於日本花道
楊玲(川瀨敏郎《一日一花》、《四季花傳書》譯者)
在日本,研習花道、茶道、香道等傳統文化課時,不說「上課」,而稱為「稽古」。意為考察古代的事蹟,以明辨道理是非、總結知識經驗,從而於今有益、為今所用。受邀為傳統插花書籍翻譯版寫序,深讀之下,為傳統文化之復興暗讚不已。
曾幾何時,唐韻宋風令多少東瀛文士傾倒。
日本著名史學家、花道家工藤昌伸先生在其著作《日本花道文化史》中感慨,眾多的中國的插花文獻中,唯袁中郎之《瓶史》在日本花道史中舉足輕重。
推演史記,元祿九年(西元一六九六年)日本正式推出含《瓶史》在內的《袁中郎全集》,一時之間得到文人與花道大師們的熱捧,一書難求。常磐井御所古流的第十九世梨雲齋望月義想正是因為與《瓶史》的花論產生極大共鳴,於西元一七一六至一八〇四年間創立了袁中郎流花道,後改為宏道流,直至今日。一八二〇年前後,日本文人畫家田能村竹田以袁中郎《瓶史》為藍本,著書《瓶花論》。更有後來者橫山潤編纂了《瓶花全書》,作為中國插花書籍的集大成之作發行,而《瓶史》則為書中柱石。
細數近代,明治初年,《瓶花插法》、《瓶史草木備考》等文人瓶花書籍相繼問世,日本插花史上的拋入花到生花的展開,以及文人花的確立無不以此為源。簡而言之,日本花道史上的文人花皆以《瓶史》的花論為靈魂。
時代變遷,在明治至大正時期,喜愛煎茶的文人們所插的茶室之花,更是《瓶史》花論的延伸。特別是大正年間,以文人花為主要花型的去風流家元西川一草亭特意將本家流派的刊物命名為「瓶史」,直到昭和初年。
萬曆二十三年發行的張謙德的《瓶花譜》同樣是本書的重要組成。在日本,《瓶花譜》被譽為中國插花書籍中內容最充實的一部經典,被廣泛地閱讀。《瓶史》與《瓶花譜》相論,雖略遜於技巧性,但袁中郎的獨特詩人氣質,更是讓《瓶史》成為文人插花的胸中理念。
花道翹楚,居日本三大流派之一的小原流也以文人花為靈感源泉創立了文人調插花。文人調插花正是以中國古代文人的趣味為底蘊,以中國南畫畫題為筆墨,描繪花材的情趣意境,文學氣質深沉濃郁的文人調插花意味綿長。
正如《瓶史》中所記載,文人趣味重清淨樸素、捨華美奢華、崇質樸天然、展風雅之美。現今世情隨浮躁喧譁,我們學習花道仍應秉承傳統,捨棄彰顯名貴的花材和器皿之心,靜領花道的古典之韻與花草的自然之美。真正的插花,並非炫技,也非譁眾取寵。本心的插花更為重視品行和氣質的修養。掌握高超的技巧只算是修習皮骨,對植物的理解才是解讀靈魂。要掌握植物的韻律感,以及植物之間、植物與器皿以及環境相互間的平衡感,提升自己的傳統文化底蘊是必行的探索之路。無論是繁花簇錦還是簡約侘寂,在剪下每一根枝條,插入每一朵花時,我們的內心都會從喧囂的外在慢慢回歸本心的自己,這便是修行,是以道相待,習得內在的清靈。
自然是「美好意念的影像」,臺灣著名插花大師黃永川老師曾說「由花而向美,由美而生善,由善而抵真」。作為大自然中靈性蘊藏的花草,會指引我們從生命和彼此身上尋找「一切存在著的美好和善良的東西」。
這本書配圖得當,裝幀精美,譯筆流暢。在此特別推薦給插花藝術專業者,更推薦給所有愛美向好的讀者,望你在閱讀中收穫對美的感悟,得到沉浸安適的愉悅。
推薦序
酒醒只在花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張曉珊(池坊花道珊瑚社創辦人)
愛花之心,古今中外皆同。想要將花枝移入瓶間案頭、時時相對,也是自然而然會有的想法。
簡單地將花枝放入瓶中就滿足了嗎?明代的文人雅士們可是有各種「講究」的:從選器擇水到花材的搭配、姿態的組合,甚至居室環境、賓主行事,都有「宜」、「忌」之分。這些「講究」為的是更好地展現花草之美,從草木的「自然之美」進一步昇華為融入插作者審美情趣的「人文之美」,從案頭方寸的「局部之美」擴展到居室空間、生活方式的「整體之美」。《瓶史》、《瓶花譜》、《瓶花三說》三者成書時間接近,在這些理念上都有相通之處。
其中,「獨抒性靈」的袁宏道認為「取花如取友」,《瓶史》中處處透著對花的尊重,就連沐花也要分辨花朵的喜怒眠醒,愛花之深,可謂成痴。
草木本不求美人相折,但這被移入瓶中的草木卻是映射插花人精神世界的鏡子,展現他們如何看待這山川日月、四季流轉,如何度過些居家歲月、閒暇時光,如何立身於塵世紛擾、市井百態。
「一花一世界」,何不暫停片刻,借由書中細膩筆觸的帶領,共同領略花藝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