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世界:雙向情緒障礙者的病中實記,一個作家的十年碎片日常

作者行過十年躁鬱深淵的心境剖白,透過書寫,走出心之絕境的自我追尋歷程。

歌林Kolin 定時涼風大廈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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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分類:
    中文書心理勵志勵志小品人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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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 湯瑪斯.梅勒 追蹤 ? 追蹤作者後,您會在第一時間收到作者新書通知。
  • 譯者:楊夢茹
  • 出版社: 臉譜文化 追蹤 ? 追蹤出版社後,您會在第一時間收到出版社新書通知。
  • 出版日:2019/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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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人心中都藏有一口深淵,你只是偶爾瞧上一眼;
躁鬱症卻是穿越這道深淵的一次完整旅程……


◆二〇一六年入選德國圖書獎決審名單(German Book Prize)◆
◆榮獲二〇一七年克洛普史托克(Klopstock-Prize)新文學獎項◆

洪仲清(臨床心理師)
許欣偉(臺北市聯合醫院松德院區精神科主治醫師)
游乾桂(臨床心理師)
蔡友月(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副研究員)
蔡嘉佳(作家)
駱以軍(作家)
──各界人士感動推薦

書作者湯瑪斯‧梅勒之所以提筆著書,正是受他曾罹患的精神疾病躁鬱症使然。
「躁鬱」在臨床和生活周遭愈來愈多案例中,逐漸以雙向情緒障礙一名為人所知。
現代生活看似井然有序、一派和諧,實則在社會的暗影中,藏著許多苦於精神疾患之人──
若不是未經診斷證實,就是官方調查數據不足以反映事實;
它甚至位列全球最常導致終生殘障的十大病症。
躁鬱症的泛稱下,還有不同疾病型態:第一型、第二型躁鬱症、循環性情感症……等。
第一型躁鬱症是典型狂躁症合併憂鬱症,多半會反覆發作,意即病人一生會反覆發病。
本書作者正是第一型躁鬱症患者,是典型且嚴重的一型,
躁狂時還會有妄想的精神異常情形;隨之而來的憂鬱也同樣持久、令人難耐。
 

……
「那些生氣勃勃的人……似乎住在另外一個遙不可及的世界……」
「猛然間含義都和以前不同了。所有的東西都在動,握不住也無法理解。」
「病態的思想、荒謬的想法、錯誤的系統,時時氾濫成災……」
「憂鬱不是我以為的那種麻木不仁,而是一種持續的屈辱,一種尖銳、永恆的痛苦、無助和悲傷。」
「你再也不知道自己過去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雖記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卻覺得陌生。」
……


一九九九年至二〇一〇年,正是病情糾纏著作者最劇烈的十餘年,
周而復始且難以掌握的復發、進院療養、逃脫、再復發的循環,
令他飽嚐一旦發病「人生便失去了連貫性,原本有前因後果的歷史,
回顧時卻崩解為毫無關聯的片段和斷簡殘編」的苦楚。
病中,他自以為瞭解的那個「自我」已變得面目模糊、
搖搖欲墜,再也無法確證自身的存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於是,行過躁鬱深淵的血淚、無從釋放的狂暴內壓,
以及支離的精神狀態,必須藉書寫與創作找尋出口。
愈是不堪,愈要撿拾精神疾病這把利刃下碎裂的日常,
以此勾勒病中的自身剪影,拼湊十年間往事歷歷,留下疾病紀實。

作者以赤誠而靈動的筆鋒剖白自我、書寫回憶──
將個人精神失常期間的樣態與心理活動坦然以告:從病徵初現,
接續著精神全面潰散、生活斷裂脫序,
最終演變成不斷與理智拉鋸的煎熬過程,無不詳述於文字之中。
對往事的描摹敘寫,再再可見作者積累甚深的文學與哲思底蘊,
盤繞著病中的狂想和囈語;
這些,共同交織成自傳色彩和文學感染力俱豐沛的人生編年之作,
令人心折,同時亦隱隱閃現著光。

編輯推薦

躁鬱之心的自我剖白;端賴書寫走出心之絕境
文/臉譜文化編輯/許舒涵



  緊張、高壓、競爭激烈的現代社會,逼得人生活喘不過氣。強調速度與效率;消費與物質;人際交流淺而人心孤立,在在令躁鬱症這種「文明病」確診人數(又或者許多患者未就診,故實際情形更加嚴重)節節攀高。儘管如此,我們之中的多數人,畢竟鮮有機會走近躁鬱者的心靈絕境,同理並細聽對方的惶惑與無助--而現在,正是時候翻開《背對世界》。

  姑且將人生的困阨比作某種絕壁險路,那麼躁鬱病友正是不慎墜落之人,也呼應作者湯瑪斯.梅勒書中所言:「每一個人心中都藏有一口深淵,你只願偶爾瞧上一眼;躁鬱症卻是穿越這道深淵的一次完整旅程,多年來你所熟知的自己,將於短期內失效。」──這短短幾句話,可說是他回望一九九九年起十餘年內反覆受縛於精神疾病的自己,在那滿目瘡痍的躁鬱光景中走過的來時路。漫漫人生,經歷了這麼樣的十年與刻骨銘心的病程,也難怪要為生命下一個這樣的眉批了。

  初讀《背對世界》,第一印象大概往往是會發現文字的拼組前所未見,詞與詞之間關聯性不明,句與句的前因後果莫名詭異。一面讀著,內心一面冒出許許多多問號──他,作者,這名躁鬱症者,到底想說什麼?為什麼世界觀碎裂如此?我們在字句間拼湊得出任何意義嗎?發病當下的作者,那破碎的思緒與喃喃自語中,真有他想表達的某種所以然嗎?──「我像回到一間空屋那樣,又像世界精神的犧牲品那樣站在那兒,我是未來的復仇者」;「我記得我在自助餐檯把一位評論家擠開,倒不是我想拿餐點,我只是想把他的推擠給卡通化」;「地址上的收信人不是真正的收信人,當我寫『突破口』,人人皆知我暗中指的是『決裂』」……一位國外書評表示本書是「語言的奇蹟」。或許這個評價可提供身為讀者的我們一種閱讀靈感,不妨,也暫時放下所謂「正常」精神與心理狀態下的理解力,無端感受一個心靈在精神疾患的囚籠中,那奮力頑強的掙扎。

  相當同意本書其中一位推薦人:作家余欣蓓小姐說的「這是一本一旦翻開就闔不上的書」。在字裡行間,讀者會經驗到意義的潰散、思緒的徬徨,而更重要的是,能幾近零距離感同身受作者病中的混亂與倔強不屈。或許也可以這麼說,《背對世界》是一種藉創作完成的挑釁:只有想法清晰、平靜明理的心思,才能夠──或才有資格──書寫些什麼、表達些什麼嗎?這個問題,可能要在各位讀者讀畢後才會有答案了。

作者

湯瑪斯‧梅勒Thomas Melle


湯瑪斯.梅勒生於一九七五年,在圖賓根大學、德州大學奧斯丁校區與柏林自由大學攻讀比較文學與哲學。創作過多齣劇作,劇本頻受到劇場界的搬演。另也從事翻譯,譯有威廉.T.福爾曼的小說Whores for Gloria。梅勒的首部小說為二〇一一年的Sickster,此書曾獲德國圖書獎提名。二〇一四年,他的小說3000 Euro問世,入選德國圖書獎決審名單。二〇一五年,當時住在柏林的梅勒獲頒柏林藝術獎。本書亦於二〇一六年入選德國圖書獎決審名單。

譯者簡介

楊夢茹


東吳大學中文系、德國法蘭克福大學德國文學系畢業。譯有《少年維特的煩惱》、《赫曼赫塞童話故事集》、《狼的智慧》等,著有《從憂鬱到豐美:歌德的精彩人生》(商務二〇〇七;陝西二〇一二)。教過《紅樓夢》,演過廣播劇,因而覺得幸運。最愛驚濤裂岸的碧海,以推敲韓非理論度過人生困阨為樂;重然諾,欣賞扎實的人與優美的文字。

試閱

  我想要向諸位報導一個失落事件,與我的藏書室有關。這間藏書室已經不在了,我把它搞丟了。我因為一點兒小成就而得了獎。就在那場向我致敬的餐會上,這個話題浮上了檯面。出席這場餐會讓我不太好受,但又不想掃了他人的興,畢竟,他們是為了讓我高興才辦的,何況餐會從頭到尾都很成功。

  海莉小姐坐在我旁邊,她真正的名字其實好聽多了。我對她一直抱有好感。我倆幾乎無話不談,我猜這種親密感比較是因為她那溫和、從容的態度觸動了我,多過於真正的親近。我們聊文學,就像我們經常聊的那樣,我一反展露我最好、同時也撒點兒小謊的那一面,我坦白告訴她,我沒有藏書室了。

  講出來,只是一股衝動,但我就是要追隨它。這段期間以來,我在面對種種損失和缺陷時,態度已經比以往開放一些,儘管表白時總不免感到羞赧,也很費神。細訴自己的麻煩事,難免惹人厭。反正話已到嘴邊,若還是不說出來,會更彆扭。所有細節,坐在餐桌另一頭的主人貝特朗(Bertram)盡收眼底,於是我們談起人生中緩慢但持續擴增的藏書室。關於東西和資料的積攢,對有些人來說,這些東西經年累月後就變成了部分的你,而且還不能說不重要的一部分。我們一致同意,這樣的損失絕對令人難以忍受。接下來的閒聊與主題無關,於是我再度轉向海莉小姐,為了不讓我倆的談話出現空白,我就得告訴她藏書室為什麼會不見。我隨口說起似的,用異於平常的低聲說話。但她也很小聲,我幾乎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主要是因為她坐在我耳朵嗡嗡作響的左邊,我跟她說:我躁鬱又抑鬱。我猜她早就知道了,不然就是她聽說了什麼,每個人多少都知道些什麼。

  有句著名的英文片語「房間裡的一頭大象」,用來指稱一個被忽視的明顯問題。房間裡有一頭無法視而不見的大象,卻沒有人談起牠,這頭象應該很尷尬吧,因為牠在那兒實在太明顯了。也許有人心想,大象反正會離開的,雖然牠都快把大家擠到牆邊了。我的病就像這樣的大象,被我的大象踩碎的那個瓷器,仍在鞋底喀擦作響(譯注:作者在此引用了兩個關於大象的慣用語:英文「房間裡的一頭大象」,德文「瓷器店裡的大象」,二者皆以意象描繪笨手笨腳,不知所措。他用德文的意象來形容自己,因此原文中有「第二個畫面」,此處採解釋性的意譯)。我說什麼瓷器呢,我自己就躺在下面。

  我以前是個收藏者,為文藝著迷不已。花了幾十年為自己建立起一座壯觀的藏書室,懷著深情,不斷地補充並擴增它的細目。我愛極了那些書,我喜歡從書脊認出所有以前曾經影響我、激勵我的作家。那些不斷推出新作的作家朋友們讓我知道,時間不斷在向前推進,人事物持續在改變著。我沒有把所有的書都看完,但我需要它們,只要我想,隨時都能查閱,好讓自己重新或者首度沉迷在一本書
中。我的音樂收藏一樣可觀,獨立音樂、電子音樂、古典音樂;這個收藏和藏書室已成為我人格的一部分。我把自己投射到這些東西上,這些東西也投射了我,很怪異吧;更奇怪的是,我明明並不想,卻要拋售這些東西。

  二○○六年,我賣掉了一大部分的藏書,主要是古典作品。我這個躁鬱症患者突然覺得,從前所喜愛的書變成一種累贅,巴不得盡快擺脫它。二○○七年,我陷入憂鬱之中,好好地哀悼了賣掉藏書的損失。一個收藏者把他深愛的東西四處拋灑,想再拿回來是不可能的。我被這種巨大的損失感折磨了三年,然後躁鬱復發,二○一○年,我賣掉了絕大多數藏書,包括商人還願意收購的所有光碟和唱片,其他的我統統丟掉,我也丟棄了一大部分的衣服。二○一○年,我從錯亂的迷醉中醒了過來,為失去以及賤賣了所有我之前深愛的東西而震驚不已。

  直到今天,我依舊想念那些書,大多時候我讓自己相信,在正常的心理狀態下,讓藏書室瘦身一下的想法絕對不壞(只是減少而已!),或者我遲早會受夠不停的歸檔與累積。就讓自己耽溺於一種全新的、充滿解放意味的極簡主義。白色牆壁,一張沙發,一張上面放著「葛哈.李希特-蠟燭」(譯注:「葛哈.李希特-蠟燭」指「音速青春」樂團一九八八年發行的第五張專輯「白日夢」的唱片封面,是德國視覺藝術家葛哈.李希特[Gerhard Richter,一九三二年生]的攝影作品。)的桌子,此外無他。然而那些決定是生病引起的,而非意志的選擇。光禿的牆壁及空蕩房間裡的回音,直至今日仍在譏笑我,具體地、一五一十地訴說著一場失敗的人生。
  「有些不對勁兒。」
關於這個我們看法一致,魯卡斯的想法雖然和我不同,但他很機靈,把這句話說得水波不興,連我也能附議。是有些不對勁兒,我指的是這個世界;他指的當然是:我。

  一隻公雞喔喔啼,一個公雞形狀的玩偶,動起來就會發出細弱的聲音。安德烈拿著這隻塑膠動物,反覆讓牠啼叫。這似乎是在一個無計可施的情況下開的玩笑,揶揄我的妄想症觸發器:那邊有一個信號,一個符號,一聲啼叫,對。給你,它什麼也不是,它是一則笑話,醒醒。

  我第一個妄想的夜晚已經過去了,現在幾乎不太記得過程,料想我儘管飽受驚嚇,卻仍然睡著了;我一定也喝了啤酒,好讓自己平靜下來,醫師們真的會把它稱為自行開藥。鑑定變得如此之快:不久前還是酩酊大醉的意志薄弱之人,隔天就成了自行開藥的病人。坐在我周圍的朋友們一籌莫展,那時是早晨,在廚房的餐桌。他們沒碰過這種事。有人講起了一個法律系女生,在大考前一天失常,開始會在電話中假冒她的祖母。這當然吸引了我,因為這類故事我比較容易聽進去。現在我自己也正要成為這樣的一個故事,朋友們先是坐在那兒,不曉得該說什麼,他們瞅著我,眼神從茫然到激動。

  情緒激昂下,科努特是唯一開罵、突破束手無策狀態的人。「根本就統統不對勁兒嘛!」他滿臉通紅對著沉默的眾人嚷嚷,一次完美、幾近於偉大的嘗試,很少人會這麼做。沒有哪個醫生會從嘴裡蹦出這句話,相反的,醫生與病人談話時絕不爭論,一切僅僅像提醒似的反覆說道:「大家都認識您?」「對,大家都認識我。」「什麼時候開始的?」「從……我不知道。」「哦。」「嗯。」「那您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什麼?」「聲音?您聽到了嗎?」「有啊,您的,非常清楚。」「我不是說這個,其他的聲音?」

  我若回答一聲「有」,就無異自動與「精神分裂」畫上等號,一聲「沒有」則表示沒事。這個多重選擇過程開放了所有的選擇權,病患的回答永遠不會受到質疑,點頭就對了。這種問診程序意義深遠,而大部分的躁鬱患者顯然不太會偏離醫生的誘導。但有時我會打斷醫生引用的例子並插話,直接否認我有妄想症狀:「您所想的,其實不正確,但……」,或許用一種順道一提、無關緊要的口吻,
說不定也有些助益。無論如何,科努特試過了,說不定這次嘗試只是不受控制下脫口而出的,因為科努特有時很衝動,否則就辜負了他那一頭紅髮了(譯注:暗喻一頭紅髮的人容易怒髮衝冠)。

  「根本就統統不對勁兒嘛!」
  
  我還清楚記得,當時我是怎樣盯著他,一個裂縫是怎樣就此綻開,露出刺眼的事實;那是昨日的正常世界,而我認得那些按部就班的秩序。我還知道,其他人因震驚不發一語時,有那麼幾秒鐘,我就是相信他,我還能夠相信他。也許我那純粹由感受組合而成的想法,根本就不真實?也許那些想法真的不正確,每秒都在變,它們沒有著力點,無處下錨,沒有格式。但什麼才正確呢?他說的「統
統」又是什麼意思?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不然我們不會坐在這裡。在盡力保持清醒的這一瞬間之後,我再度陷入胡思亂想的混亂之中。至於純粹內心的部分,我當然沒說出來。

  害怕,使我心情惡劣,不單因為我的想法太漫無邊際也太新,使我難以清楚表達,更是由於恐懼和驚慌,使我簡直無法開口。我仍然因為昨天而極度震驚,疲憊不堪,我體內隱約殘存著恐慌,我不知道,哪兒是上或下,裡和外又在何方?我困惑地凝視著朋友們,然後眼光又落到桌上,不再移開。灰濛濛的天空無力地映照在漆布上,腦袋裡有一灘灼熱的爛泥。他們都是我的老朋友,我立刻就可以認出他們值得信賴的臉孔和性情,但現在一切都又不一樣了,有一股巨大的陌生感梗在我們中間,劃出一道無法言喻的界線。牠又在喔喔啼了,我從未如此孤單過。  
  我整天在城裡瞎逛,我的熱情逐漸轉為驚慌,符號與招牌變成異形怪物向我逼近,網頁上的句子則像之前一樣繽紛閃亮。網絡翻轉了過來,往城市擴展,一切都可做不同解釋,有多種含義,新穎得不可思議,這些符號、這個世界皆非我所識;但想必它們從頭到尾都是這樣的,只是我不曾留意。我目光所及的所有訊息,到最後全都指向我,使得我天旋地轉起來。招牌與霓虹廣告開始嘲笑我,一位眼睛包著繃帶的女士譏笑我至今的盲目,某處有一支箭,上頭寫著特大號的「咻!」,意思是說:我們逮到你囉!你被圍捕了,就在這個礦坑的通道裡面,鬧夠了,現在可以停了。我逃離那些符號,同時也尋找它們,就像其他的事物一樣—它們無所不在。再普通不過的街名這會兒成為含沙射影的嘲諷,城市地圖幫不了我;突然間我好怕變成納粹,在錯亂的柏林,眼淚奪眶而出,把這事告訴一位單車騎士,而他指著一個紅綠燈答道:「綠燈亮了。」然後和他的家人騎走了,行李架上插著一面小旗子。那是什麼意思:綠燈?

  我在城裡跑來跑去,這城瘋了,符號與圖像組成的暴徒,從各個角落冒出來,對我開槍,我盡可能敏捷地躲開,卻無力抵抗這些群眾,我頓時深感挫折。剛剛還是正常的廣告與招牌,訂購單和路標,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現在卻都扮起討厭鬼,逼得我一身汗。空氣中充滿毒氣,我是個被射中的遊戲角色,但確切被什麼射中呢?真的是那些符號幹的好事嗎?它們和昨天的,和一直以來的不一樣
了嗎?有什麼不同?有,我想,跑將起來,心想:一切都不同了。畫面在我眼前閃個不停。

  假如我不是那麼驚慌,我應該會笑出來。我的確笑了,或者我身體裡在發笑,像一陣回音般。我腳下的煤倉發出迴盪的笑聲,一股力道震穿了這座城市,不是往地底深鑿,是在平地爆破。我任這城巿震動,同時穿透我的身體。我再也無法辨識出是誰讓誰震動,我體無完膚,失去形體。一切像要毀滅我似的在我身上劈啪作響,猶如之前,猶如長久以來真實且深烙其中的那樣。它擴散、發出光芒,
鑽進我身體。我們、世界與我,溶解了,穿過其他人。

  為何我從未察覺?為何其他人也沒察覺?他們不就在那邊嘛,這些人,哈囉!我靠近他們—但他們似乎受到一個祕密指引而立刻四散分開,當然盡可假裝不疾不徐、合乎禮節。這是怎麼啦?當我開口問他們,他們不回答,頂多做出一種防禦的姿態,或者手指著一具公用電話;有些人則一副耳背似的,把我的問話也當成是一則消息。我繼續跑,想去施普雷河(Spree)。但願那邊的符號比較少,
人也少。

  有東西翻轉了過來,短短數月光景,便傾覆在城裡,栽進我的生命裡。這場翻捲、傾覆以及威脅打哪兒來的?它比這座城市或這個國家還大,它和整部歷史一樣偉大,它無所不能。我必須起而對抗,而我能做的只有跑、逃走。我跑了又跑,驚慌失措卻又感到些許意氣風發。接下來我又放聲大哭,我沒辦法逃走,不行。它無所不在。

  到達施普雷河時,我稍微喘口氣,但連大自然也失去了純真。流水傳送不同於以往的東西,水波上的光點戲耍著我,我考慮是否跳進河裡。我覺得罪孽深重,誰的錯呢?我的?德國的?原罪?我不知道,我只覺得它重壓在我心頭,然後消失。我站在橋上,看見自己是隨波逐流的浮屍。黑暗中現出一個漩渦,我死命抓著欄杆,像狂風巨浪時緊抓著甲板上的欄杆那樣,我數著:一、二、三、一百,
接著不知如何數下去。那邊起了一陣風,異常溫柔,恐怕是地獄吹過來的。

  然後我又跑了起來,兩條腿像撕裂的薄膜,在虛無間飛舞旋轉。
  精神病學就是融合了各式各樣瑕疵品的大雜燴,共同的反應就是激烈暴躁。憂鬱症與思覺失調,躁鬱症和邊緣性人格障礙,失憶症與有自殺傾向以及成癮症患者,都聚集在這裡。一天到晚都在吵吵鬧鬧,有人尖叫,碗盤與杯子齊飛,宣洩出沮喪和妄想。許多病人被圈養在醫院內,就算其中有德國國王或被貶謫至凡間的天使也一樣。國王得耐心等候,直到可以打電給臣子口述緊急公函。天使倒是不在乎住在這裡,因為他超越時空。還有人就只是一具殭屍,一貧如洗,都已經活過一遭了,他很訝異自己怎麼還在這裡呢?
  
  我想起哈洛德,一個心腸很好的瘦竹竿,老是拿著桌球拍滑行過病房,噴著口水獨白,內容平易近人到無法理解的程度。有時他泫然欲泣談起他的父親,有時又突然變得伶牙俐齒;有一次他衝出來對一位護士大吼,接著發表一篇激昂的獨白,益發顯得陌生又怪異,因為他這輩子一直都是個好心、和藹可親的人。這場充滿憤怒的演講也跟他的父親有關,他巴不得他快死,但從他此刻籠罩著濃濃憂傷、溫和依舊的眼神中,我們看得出他其實只是非常想念父親罷了。

  我在慈心醫院這個封閉的部門待了四、五天,我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因為那些對外開放的部門沒有空床,這也是我直到現在還相信的官方說法。我覺得一切都很新奇,有些甚至是一種享樂,因為我不太把自己當成真正的病人,而是被請來作客的人。不熟悉的環境以及藥物作用,分散了我的妄想,雖然還是有妄想,但沒那麼緊逼了。朋友也每天都來看我。

  有時在吸菸室裡,有多達八個人圍著我坐。其中有一位病友,我管他叫奧拉夫.葛麥爾,特別容易激動。他正受妄想症之苦,散發出一股簡直像電流般的好勇鬥狠,留鬍子、不修邊幅,有一雙淺藍色的凸眼(我稱為「希特勒眼球」),他緊張兮兮沉默地抽著菸時,會毫不遮掩地瞪著我和其他人,有時吐出幾句讓人聽不懂的話。他問起我的名字之類的問題,這類問題似乎讓他十分激動,他因而叫嚷了起來,有一個與我同名的人,要他為自己待在這個封閉的地方負責。這位湯瑪斯二號,湯瑪斯.安拿(譯註:Anal,肛門),是個專業治療師,人如其名,是個沒屁眼的傢伙。尤其這個不合格的治療師不斷把下流的新訊息傳給他,而且是經由「肛門通道」。他安慰我,他對我個人沒意見,只對我的名字有意見,然後他跳起來走開。遇見他其實讓人感到很不愉快(偏偏我們在這個擁擠不堪的地方,無時無刻不遇到人),因為他總是處於慌亂之中,昏亂地尋求眼神交會,無論在走廊上,吸菸室或用餐時都在尋找。在我發病的後期,我也給周遭人同樣的印象,當我回顧起那一段日子,簡直要兩腿發軟。

  我吞下了藥,不懂為何要吃它。當它是安慰劑,或者是一種用心良苦的毒品,好讓我的腦袋吃吃傻笑。我現在比較平靜,但不是因為那些藥效,而是我所處的隔離狀態,我被世界分割了出來,與資訊苦行僧分道揚鑣。以前我是(現在的某些部分仍是)資訊迷,一天到晚被所有媒體耍得團團轉,巴不得收音機、網路以及電視一起打開,同一時間還要仔細研讀三份剛出刊的報紙,並且試著盡可能心有旁騖。在這間所謂的「保護室」裡,其孤獨、沒有符號的狀態,只能發揮鎮靜及緩解的作用。也許我甚至能找出那個人人都在談論,而我尚未察覺到的中心點?有一次我有了點兒眉目,我觀察電視報導裡的一間煙火倉庫爆炸事件,當然得出了若干結論,這次縱火多少與我有些關係,但我轉眼就忘了。然而我卻清清楚楚記得其他病人詫異又溫和的反應,他們交頭接耳,或者意有所指地使著眼色。

  我覺得自己平靜多了,像是多了一層保護膜,也有點像戴了一頂看不見的安全帽,一方面拜首次神經元燒得很旺之後的筋疲力盡之賜,二來謝謝那些把我的心靈變暗的藥物。世界一片迷濛,妄想症徹底改變及麻醉了我的思考力。我平靜多了,卻也懷疑:我在哪裡?為什麼?難道這一切只是一場龐大的自欺遊戲,好讓朋友們安心?我慢慢明白,我在這裡,夾在瘋子與心理受創者中間,很不合宜。

  
  水中,有回音,我想像著我的生命之始。在我有記憶之前,一記回音進入小市民尚未解決的紛擾之中。頭向前走進下一個圈套,一個真正的圈套,裡頭有用按鈕連接的機械裝置和發臭的乳酪,有雙層地板、陷阱、鼻血的痕跡以及小熊軟糖的廣告(譯註:指小熊軟糖的經典廣告詞,「小熊軟糖讓兒童開心!」),電視裡的柯爾迅即發胖。

  單一因果關係很愚蠢,反因果關係基本上也同樣不智。童年當然也有原因,要我將其硬生生分割出來,而那些原因卻沒有立刻凍結,用來單向地解釋日後的發展,這一點讓我感到很痛苦。爆發的病逮住了一個逃亡的人,不安與不平靜的童年回來了,我十九歲上大學,總算要依照自己的原則和方向建立自己的生活了。走吧,說什麼都得離開這狹隘的地方,進入才智與文學的廣大世界,走進寬頻的
世界學習。

  有一次我們在看七○年代的Super 8 膠卷影片,影片裡是在西班牙度假的我的父母親和我,他們在我未滿三歲時分居了,我母親用她的方式牽著我的手走過一個地方,不讓我單獨行動,雖然我顯然很想這麼做。她像是在玩玩具似的,小心翼翼卻又膽大妄為,攻擊似的把我舉高又放下,還一邊沾沾自喜地對照相機擠眉弄眼,不顧飽受驚嚇的我。耶誕節看錄影帶時,我的表姊妹也注意到這點,她們驚呼,大人應該讓我自己來,「喂!」她們大聲嚷著,一副忍不住要插手的樣子:「拜託,不要管湯瑪斯。」我沒聽懂,沉默看著我的阿姨們,尷尬、卻也感動。那時就是這樣。

  我母親第一次離婚(在耽溺於賭博、欠下賭債、被皮條客威脅、牙齒被打落之後)造成的精神失常,病情起起伏伏,十多年來不斷打亂她的生活步調。逃亡是家常便飯,我母親十七歲即從波蘭逃往語言不通且陌生的德國,將自身的失落感,用時而百般呵護、時而冷落的歇斯底里的方式,轉嫁到身為獨生子的我身上;只為尋求一個安定的角落,她糊里糊塗再嫁給了一個酒精中毒的程式設計師,其
實結婚前他就已經按捺不住酒癮。然而渴望本身是盲目的。家暴濺血的場面愈來愈頻繁,分居的間隔愈來愈短;我經常要先用極不健康的方式保護我母親,然後再安慰她,最後再當她情感上的好麻吉,直到那個怪物再度獲准回到蝸居的家為止;然而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故態復萌,逞兇鬥狠一番。幸福時刻建立起來的信任已被摧毀殆盡:從一個理當被取悅的「父親」,變臉為野獸,母親一而再、再而三證實自己是受虐兒,而那個真正的小孩卻因這一切而變得沉默不語,愈來愈畏縮。孩子不停地安慰著母親,有一次卻倒在地板上,被拳打腳踢了好一會兒。這些全部在一個不足四十平方米大,燒煤炭取暖的荒涼空間裡上演。

  「我的童年沾染著血腫的顏色。」是我躁狂症發作前幾個月為《週末夜》中的一個角色寫的一句台詞。這齣戲講述一個名叫沛克的音樂廣播節目主持人,他在地下室不斷剪接各種音樂,卻始終沒能成名。我大約知道我想藉由這個角色表達什麼,在意象的轉移過程中(譯註:例如聽到某種聲音而產生看見某種顏色的感覺),也看出首度回顧過往的我熱情洋溢,突然間,我將自己的童年和青少年客體化,從情感中抽離。這個詞的顏色:「血腫」經常出現在醫師的診斷書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血腫」,代表著那個和我母親結婚,從未盡到責任,好不容易才終於離婚的野獸。一開始我不懂「血腫」的意思,後來從上下文推斷,反正是讓所發生的事情有一個全新的觀點吧,一個第三人、我根本不認識的醫生,用他客觀的角度描繪我們充滿災難的生活,簡單精準而且用了一堆術語。漫畫之外,這是我第一次維持這麼久的閱讀經驗。

  所有正面的事物都在事後毀於一旦。例如《海蒂》(譯註:Heidi,瑞士作家Johanna Spyri[一八二七∼一九○一]寫的兩部兒童文學的總稱)以及《海蒂》與警察。在阿亨的前五、六年,一天晚上我的繼父坐到我旁邊,和我一起讀《海蒂》,我和其他人一樣,由衷喜歡她的故事。幾星期前他們買了錄放影機,而我搞不懂為什麼可以用它反覆觀看所有影片(包括《海蒂》!)。我覺得那是一個真真實實的奇蹟:快樂幸福將可永無休止地重播。那段時期反正沒人重視我,我感到高興也鬆了一口氣(我的生父為了要讓我「脫離這種關係」,莫名其妙提起訴訟,敗訴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的母親手上拿著判決書淚眼婆娑問道:「你會留在我身邊吧?」)。那天晚上,我繼父傾注在我身上的關注,讓我驚喜之餘也感到非常不習慣。但我母親到哪去了?沒有答案。房間裡很暗,只有電視機裡的日本卡通《海蒂》效果十足的發出繽紛的色彩,我倆一句話也沒說,看了一集又一集。他摟著我並輕輕撫摸,這種親近固然新鮮又虛假,但我仍然很享受。
  若論忍辱偷生的人生,莫過於躁鬱症患者,原因是這種人過著三種彼此互斥,互相攻擊、互為羞愧的生活:憂鬱症患者的人生、躁狂症患者的人生,以及偶爾康復的人生。偶爾康復的人,不理解他在前面兩種人生中做了什麼和想些什麼。偶爾康復的人(間歇性的,因為這是一輩子的病,病人只能希望不要經常發作)粉身碎骨走一遭,唯一能做的,就是驚嘆身後留下的那座殺戮戰場。他仍舊無法
改變什麼,雖然躁狂症患者曾在殺戮戰場上大開殺戒,憂鬱症患者在那兒苟延殘喘。他完全不知道自我的這兩種樣貌,他現在的自我(但他現在又是誰呢?)只能憑藉回憶,但幾乎無法憑藉認知來連結兩者。話說回來,不可否認的:他仍然是同一個人。他就是做那些事、製造災難以及鬧笑話的人,他欲求不滿、判斷錯誤、著了魔、滿口空話,像個拒絕往來戶,一天到晚鬧自殺,他令人難堪、發怒、崩潰。惹是生非、行屍走肉。這就是不折不扣的躁鬱症。

  想都知道,躁鬱症患者發病時會窮吼亂叫,腦子燒壞了,自然也就幹下諸多令人不齒的事情。簡直就是混蛋!小丑。行屍走肉般穿越城市,尋思著下一個愚行,突然呼天搶地讓人尷尬不已,接著砸毀一個車燈,隨時胡言亂語,而且說的都是自己的事,時不時向路人搭訕,詆毀所有與他有關或毫無干係的東西。全身上下充滿來自各個角落的神經元火苗以及錯誤的訊息,他認定自己是情趣玩具,是電影情節,還與歷史上的大屠殺有關。

  尤其是有輕微思覺失調的躁鬱症患者,在與妄想系統對抗時會感到窒息,他就是那個妄想系統,從感覺錯誤踏出第一步,配上為自己找來兩種不真實結論的錯誤參考,加上三種混亂的猜測,其強度足以在五分鐘之內把整個世界翻過來。然後他迷失了,以我的情況來說,迷失可達數月之久,在時間和妄想糾纏不清的情況下崩潰。到最後,名聲和人生全毀了。

  不同於躺在瓦礫堆上,動都不敢動一下的憂鬱症患者,躁鬱症患者則是連動一下都難。所有功能都關閉之後,每一天等同一種空無,艱困難熬的生活只剩下和自殺做無謂的對抗,這也並不輕鬆,求死對憂鬱症患者而言也太過沉重。每走一步都是一次心力交瘁,陌生人的眼光透露著輕蔑,回憶起神經錯亂時的種種折磨著他。然而此處亦無寫實主義可循,神經錯亂轉而變成負面消極。黑色黑暗非常,簡直超乎它的最大極限。然而這一切都會過去,只是需要等待比躁鬱症消失多達兩倍的時間。

  偶爾康復的人站在自己釀成的災難中,完全失去了自信,走上了偏鋒,只卑微地盼望吃下去的藥有點兒作用。他的體內有一個他不能信任的人,我以前這麼描寫過,不只一個人,不,許多人,一大群不可靠的人以及時時變節的人。如果他誠實面對自己那張不修邊幅、汙穢的臉,不壓抑情緒也不偽裝,他就可以想見他的人生,不啻就是虛度光陰、崩壞,沒有盼頭;至於另一個人生,一時之間還見不到踪影。

  假如你有躁鬱症,你的人生便失去了連貫性,原本有前因後果的歷史,回顧時卻崩解為毫無關聯的片段和斷簡殘編。這個病射穿了你的過往,以更強的力道威脅著你的未來,就像你已經見識到的,你的人生因每一次躁鬱的發作而變得更艱辛。你所信任和認識的那個人已經失去了牢固的基礎,你無法再相信自己了。

  你再也不知道自己過去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雖然記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卻覺得陌生。偶爾的靈光乍現,為了盡快鄙之棄之,在躁鬱狀態下轉化為行動。每一個人心中都藏有一口深淵,你只願偶爾瞧上一眼;躁鬱症卻是穿越這道深淵的一次完整旅程,多年來你所熟知的自己,將於短期內失效。發病之後,你並不是從零開始,不,你已經跌落到最深的負數深淵,再也沒有任何事物能以讓人信賴的方
式與你建立連結。

  誰有力氣從這裡重新打造出新的東西呢?
  艾拉走進了我的生活,我非常喜歡她,甚至愛上了她。直到今天我還在想,她究竟喜歡一個躁鬱症患者什麼地方?她似乎看到了什麼,是一些值得保護、可愛的地方,雖然我偶爾會來一場暴風雨。

  因為艾拉要求,於是我開始服用鋰鹽;羅伯特也拜託我,阿悠俠就更不用說了,我現在的醫師也懇切地推薦我服用鋰鹽,他出身於慕尼黑中產階級家庭,有點兒自命不凡,但比大部分醫師親切得多。此外,聖荷維西醫院的主治醫師說過的話言猶在耳:這裡誰也沒有真正賺到錢,我告訴自己,引用他說的話,它是一種鹽,是大自然的產物,我對自己說,它只是被藥廠濫用而已。我終於還是去領
了藥,在新屋的小廚房裡吞下第一顆;我還知道,幾分鐘後我開始幻想,感覺得到鋰鹽在我腦袋裡真的起了作用,我的頭蓋骨下方輕微發癢。我走到海軍上將大橋下,癢癢癢,心想,從現在起一切都會好轉。

  有好長一段時間,海軍上將大橋是我們會面的地點。二○○七年初我住院時,星期五晚上經常在那兒與和阿悠俠、柯努特以及派崔克見面,和他們抽根菸,偶爾也共飲半罐啤酒,舌尖上的啤酒花象徵自由,好讓我在一、兩個鐘頭後,有力氣拖著腳步走上三百公尺的路,重新把自己送回醫院。後來我復元了些,我們仍舊在這個地方會面,直到遊客和街頭藝人占滿了橋面,我們不得不另覓他處為止。

  此刻我獨自坐在一個纜繩樁上,望著晶亮的天空,真切地想:會好起來的。彷彿有一道亮光回到我的腦子裡。

  真的好轉了,但不是我期待的那種方式。短短幾天之內,這個早就僵化的妄想結構全面瓦解,化為塵土。我幾乎長達一年半的時間,一直被它捆住手腳,感覺終將窒息而死。突然間,公寓是一棟普通的公寓,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而他媽的詩就是一首詩而已。擁有所有一切的平面都消失了;唯一餘下的,是一個光滑、沒有影射的表面,也是所有真實情況裡最直白、最明顯的平面,很純粹的物質。直視的目光變得僵硬而呆滯,我感到萬分疲倦,情緒麻痺。

  他們忽然不認識我了,大家都把臉轉開,但不是自願,也不是被迫,而是自然而然。他們把自己的想法藏在背後,走著隨機而普通的路徑,成雙成對,行人處處,還有失戀的人或者獨來獨往的人都走在大橋上或公園裡,除非我鎖定某人,我們的眼神不會交會。人類不再關注我的一舉一動,我如釋重負的同時,亦感迷惑。他們氣定神閒卻又若有所思地打我身邊走過,我好久不曾有這種感覺,但我
還是排除這種新的觀察,偏執在我身上肆虐太久、太頑強了。意思是說:我不該排除它,不要,偏執的力道愈來愈小。我感覺得出來有些東西改變了,但並沒有讓這種覺察滲進我的深層思維裡,不讓它占上風。被害妄想症尚未領會這層意識就消失了,就這麼簡單,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我的頭嗡嗡作響,那是破曉前的日子。

  我繼續領悟到,我曾經擁有並堅持的觀點行不通了。﹁又瘋了嗎?﹂的問題緩慢移往模糊的思維中,但始終沒有得到回覆。模糊沉悶的過程正在發展當中,一樣沒有答案,那些感覺同樣也在昏昏沉沉的狀態。我變得更累,一天比一天累;能睡時便睡,很少想東想西。

  關於過去幾個月中,還有過去一整年的想法充滿了妄想和謬誤的懷疑已經一點一滴獲得證實,只是說法尚未發展成熟而已。這個不對,那個也不正確,我還想了些什麼事情呢?我早就忘了。我又忘了,於是躺下來休息,好多事都不對。一切四散紛飛。

  如果這樣的情況發生在讀者身上,此時此刻忽然大聲悲嘆,並且想著,不要再犯病了,不要再捲入憂鬱的旋渦裡,那麼她或他就可以確信:對於活在當下的人來說,沒有什麼不同。

  好像漫畫中腦袋被敲了一記那樣,被打的人躺在角落,滿眼金星,眼神呆滯充滿驚嚇,試著集中精神。他慢慢回神,只找回了部分思考力,挨了這一記之後,經常出現一種新的認知,新的認知不是進入瘋狂或天才的世界,就是走入常人之中。我腦袋中散漫的星星飛舞,引領我重新走入正常人的境地,但這裡卻讓我遭逢衝擊。

詳細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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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語言
    • 中文繁體
    • 裝訂
    • 紙本平裝
    • ISBN
    • 9789862357316
    • 分級
    • 普通級
    • 頁數
    • 400
    • 商品規格
    • 21*14.8CM
    • 出版地
    • 台灣
    • 適讀年齡
    • 全齡適讀
    • 注音
    • 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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