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旅程：我要找你，因為你是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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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心願的力量可以有多大
你願意用整個靈魂去相信嗎
在這樣的時代下，
許願，需要勇氣；讓心願成真，需要信心。
你，敢再次許願嗎？
你，敢再次相信嗎？
2007年最清新感人的國片原著小說
熱淚之後，你會聽到希望在唱歌
◎人物簡介：
．李斌：「會幫助別人的才是好人，我不是。」
潦倒的pub駐唱歌手。失去一切後，世間的一切都看在眼裡，卻全都看不起，包括他自己。
．齊妙：「我要找你，因為你是我爸爸。」
出生以來就沒見過父親，在李斌最潦倒之際回到他的生命中，並陰錯陽差地一起踏上旅程。他像天使
一樣的存在撫慰了孤獨的李斌，並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
．齊麗：「你身邊出現的人，必定有他存在的理由」
獨力撫養齊妙長大。曾是無怨無悔的妻子，現在是無私無我的母親。
．校長：「他們需要勇氣上台，你可以成為他們的勇氣。」
偏遠小學的校長，與李斌有同名的緣份，是如同父親一般的存在。
．張嘉玲：「因為喜歡唱歌，所以才唱歌。」
熱愛唱歌的癌末少女，再劇烈的病痛也無法奪走她想站上舞台高歌的心願。
◎內容簡介
一個從沒見過爸爸的男孩的心願；一個癌末少女的心願；一個偏遠小學校長的心願。但這些心願，卻遇上一個走投無路、不敢有半點心願的男人。在旅程的終點，會是什麼在等著他們？所有祕密都將在終點揭曉。
人生中，究竟什麼最珍貴？
對大多數人而言，得不到的或已失去的，最珍貴。
李斌就和大多數人一樣，失去後才明白自己曾經擁有。他一蹶不振，也習慣了谷底的生活；那裡比較安全，無須恐懼再次墜落。
但人生就是充滿意外，陌生的小男孩──他的兒子齊妙──突然走進他的生命。一段意外的旅程，奇妙地展開。
景物依舊的故鄉，人事已非的回憶；神祕的齊妙，慈愛的校長；惹人憐愛的嘉玲，迫在眉睫的合唱比賽。 停滯了十年的時間，再次轉動起來。拋棄了過去的李斌，唯有再次面對過去，才能迎向未來。
旅程一定會有個終點。在越來越清晰的終點，等著李斌的，會是曾一度失去的幸福，還是永遠的孤獨？
台中市長 胡志強、孫越、王偉忠、陳建州 推薦
※憑書腰於上映期間至全省首輪上映戲院觀賞《奇妙的旅程》，可折抵50元。
序／導讀
推薦序--沉重又美麗的生命-胡志強
一位才華洋溢的歌手，雖是孤兒，卻從小在周遭人群的愛與善意中成長。
奮鬥多年，一旦走紅，他卻迷失在名利的誘惑中，背叛了妻子。默默在身邊守候的她，終於傷心離去。
十年之後，歌手的事業與運氣一敗塗地，過去對他十分照顧的老校長伸出溫暖的手，邀他回鄉教學。因為無顏面對家鄉朋友，他還是婉拒了。此時，從未謀面的兒子「齊妙」，突然走進了他的生命。
為了躲避黑道，彼此陌生的父子攜手逃回家鄉，展開一段如真似幻的「奇妙」旅程，也讓他回顧了曾經失去的時光。
這本講愛情、友情、親情與師生情的小說，鮮活地呈現小人物的喜怒哀樂，既刻劃人生深沉的痛苦、掙扎與矛盾，也勾勒出生命的強軔、微妙與喜樂。一邊閱讀，眼前就馬上浮現場景與畫面。
主人翁兒子名字「齊妙」，與書名《『奇妙』的旅程》同音，裡面其實暗藏作者的深意，必須讀到最後才會恍然大悟。內文中的許多話，也發人深省，諸如：
「除了自己可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之外，沒有其他人可以左右他的人生。」
「一個人的生命有多少時間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但卻有安排。」
「有些人只會在你的生活停留一陣子，也許下次就沒有見面的機會了。所以，如果要說什麼就該早點說。」
「孩子可以關心，但不能擔心。」
我喜歡這本書「時空」與「虛實」交錯的流暢轉換，以及對人性犀利、精確又不失寬厚的描寫。每個小人物，也都具有獨特的個性與情感，有血有淚。意想不到的結局，則予人淡淡的傷感與深遠的啟發。
經過了妻子因車禍而生死交關的大風大浪，我深深感覺：「活著，就有希望！」看似沉重卻又美麗的生命，實在彌足珍貴啊。這本刻劃一個人從困境破繭而出的好書，何嘗不是我心情的映照？
人生波折難免，我如此相信：因為「愛」，即使有再多的創痛，我們生命的傷痕仍能逐漸修復。
一位才華洋溢的歌手，雖是孤兒，卻從小在周遭人群的愛與善意中成長。
奮鬥多年，一旦走紅，他卻迷失在名利的誘惑中，背叛了妻子。默默在身邊守候的她，終於傷心離去。
十年之後，歌手的事業與運氣一敗塗地，過去對他十分照顧的老校長伸出溫暖的手，邀他回鄉教學。因為無顏面對家鄉朋友，他還是婉拒了。此時，從未謀面的兒子「齊妙」，突然走進了他的生命。
為了躲避黑道，彼此陌生的父子攜手逃回家鄉，展開一段如真似幻的「奇妙」旅程，也讓他回顧了曾經失去的時光。
這本講愛情、友情、親情與師生情的小說，鮮活地呈現小人物的喜怒哀樂，既刻劃人生深沉的痛苦、掙扎與矛盾，也勾勒出生命的強軔、微妙與喜樂。一邊閱讀，眼前就馬上浮現場景與畫面。
主人翁兒子名字「齊妙」，與書名《『奇妙』的旅程》同音，裡面其實暗藏作者的深意，必須讀到最後才會恍然大悟。內文中的許多話，也發人深省，諸如：
「除了自己可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之外，沒有其他人可以左右他的人生。」
「一個人的生命有多少時間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但卻有安排。」
「有些人只會在你的生活停留一陣子，也許下次就沒有見面的機會了。所以，如果要說什麼就該早點說。」
「孩子可以關心，但不能擔心。」
我喜歡這本書「時空」與「虛實」交錯的流暢轉換，以及對人性犀利、精確又不失寬厚的描寫。每個小人物，也都具有獨特的個性與情感，有血有淚。意想不到的結局，則予人淡淡的傷感與深遠的啟發。
經過了妻子因車禍而生死交關的大風大浪，我深深感覺：「活著，就有希望！」看似沉重卻又美麗的生命，實在彌足珍貴啊。這本刻劃一個人從困境破繭而出的好書，何嘗不是我心情的映照？
人生波折難免，我如此相信：因為「愛」，即使有再多的創痛，我們生命的傷痕仍能逐漸修復。
試閱
第十章
現實的世界裡，我們只能不停地在妥協中求生存。如果說是妥協，應該會有很多人認同。每個人都在做一些平衡的事，有時候是你可以控制的，有時候你卻活生生被這突如其來的事件吞噬。
對李斌而言，車票上註明的目的地並不是重點，心裡的目的地才是方向。在這幾個小時的路途裡，從夜晚再到黎明，玻璃窗外的風景從都市到山上不停移動著，李斌的心是越來越緊張，齊妙卻睡得很熟。車上很安靜，其他乘客也幾乎都睡了，他可以聽得見齊妙淺淺的呼吸聲，原來這樣的聲音是這麼好聽。
齊妙靠著他睡，一手把李斌手臂抓得很緊，那種害怕爸爸離開他的訊息讓李斌很明顯地感覺到了。
以前李斌曾試著找尋父親帶母親離開醫院的原因。有人說是他父母關係處不好，兩人在車上談論事情引起爭執，因而發生意外；另一種說法是他爸爸和媽媽本來就決定不要這個孩子，所以才急忙離開……
校長給了李斌一個說法：「因為你的出世，讓你爸爸太興奮。他等不及要給你媽媽驚喜，帶她去看給你媽媽和你買的新房子。沒想到那天刮颱風，雨下得大，視線不好，就發生了意外。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校長說完後，露出慈祥的笑容。李斌從此後不再追究父母離開醫院的原因了。那是他學會對人微笑的開始。那一年他七歲。
齊妙和李斌下車走了一段路。兩旁的蘆葦草迎著風搖擺，空氣如此的新鮮，天氣如此的舒適，齊妙邊走邊跳開心哼著歌。李斌聽到熟悉的旋律，是那首《奇妙稻草人》的童謠。奇妙奇妙稻草人，咧著嘴巴微微笑，也有手也有腳，怎麼動也動不了……
「哇！真的有稻草人耶！」越接近學校，越讓李斌鬆懈。一個身穿暗紅色格子襯衫的稻草人佇立在那兒，大約有一百五十公分高。他們現在距學校差不多有兩百公尺遠。李斌看見稻草人後，讓他內心感覺很溫馨。一定是現在的學生做的，李斌心想。
齊妙好像來到了樂園一樣。他看到稻草人旁邊有漂亮的石頭彩繪，有好多種不同的顏色，這令他快樂，而且可以一直持續下去。但大人永遠搞不懂小孩為什麼會喜歡許許多多的顏色，小孩也搞不懂大人為什麼只擁有一、兩種顏色。「有豬耶！」齊妙又喊著，已經跑去追逐小麝香豬了。
看到齊妙玩得那麼開心，李斌想起校長去Pub找他的事。學校要關了。關了之後，這一切是否就會不見了呢？沒有一屆一屆的學生唱《奇妙稻草人》的童謠，也沒有穿著衣服陪伴小朋友的稻草人，那這裡又會剩下什麼？
「齊妙！」
齊妙又看見了一隻小黃狗，朝著學校跑去。李斌加快腳步跟上去。
李斌走入離開已久的磐石國小，門口兩旁的大樹葉子茂盛敞開，好像在歡迎李斌回家一樣。這間國小很不一樣的地方，是它就像是一座大花園。校長種了許多的植物，也教小朋友認識花花草草，而且他認為小朋友很需要呼吸新鮮的空氣，跟花草接近是一件好事。
走入校園三十步左右，左側有一座盪鞦韆，坐椅用白色木板做成，盪鞦韆旁邊則有一座木頭搭建的小涼亭，屋頂也是白色的，是一小塊一小塊木板組合起來再漆上白色的屋頂。
李斌看見齊妙正和小黃狗在涼亭裡面玩。「唰」的聲音，是水龍頭的水沖入澆花用塑膠桶裡的聲音。李斌沿著水聲繼續往前走。大概十步左右，右前方有一間小溫室，溫室外有一個石頭做成的洗手台，看來就像巨人用的大碗公一樣，是供校長澆花盛水的地方。
正在等待水滿的校長看見了李斌。
「你來啦。」校長很鎮定。
「你不訝異？你認為我會來嗎？」
「我只是有感覺你會來，但不曉得會這麼快。我以為你需要時間考慮。」校長覺得納悶，因為他也才早李斌六個小時回到學校。
「不好意思，我不請自來。」
「怎麼會？我去請了你兩次不是嗎？你們年輕人真是不懂禮貌，老愛折騰老人家。」校長不想問李斌原因，他只要看見他站在眼前就夠了。李斌很想告訴校長自己是為了什麼而來，卻無法說出口。
「來，我們進教室去。」
「這麼快？我還沒——」
「你還要熟悉環境嗎？你又不是第一次來，我趕快把你介紹給大家認識。」校長邊說邊往前走。
「你不是要澆花嗎？」李斌看見校長把裝滿水的澆花桶放在地上。「花等會兒再澆沒關係。」李斌雖然跟著校長走，但不時往回看。也許他應該告訴校長有一個小孩跟著他來，但校長只是自顧自走著，李斌只好快步跟上。
「跟大家介紹一下！」教室裡的陳主任和江老師正在和同學討論合唱比賽的事，校長和身邊陌生人的闖入讓他們中止了表決動作。
「校長。」陳主任和江老師同時跟校長打了招呼，並注意到校長身邊高大的李斌。
「這是李斌，從台北來的音樂老師！」大家一聽到「音樂老師」四個字，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看著校長。
「音樂老師……校長，你的意思是我們還可以參加合唱大賽囉？」
「當然。」校長得意地笑著。江老師會這樣激動問著校長，是因為在他們進來前一刻，眾人才準備要表決參加或不參加。李斌的突然出現，的確讓他們五味雜陳。十二名學生則還搞不清楚狀況。
「李斌，跟我們校長同名同姓啊。喔，我想起來了，你以前不是明星嗎？」陳主任認出李斌來了。李斌尷尬地不知該回應陳主任是或不是。
「你們好。」
「我還買過你的專輯耶……以前你們是一個團嘛，你是主唱，唱得非常好！」陳主任一副看見偶像的樣子，接連說了一些他有多崇拜李斌的話。學生覺得胖胖的陳主任急於表現的樣子很逗趣，歪了一邊的鏡框在他臉上晃動的模樣，讓台下偷笑聲不斷。
「陳主任，以後還有機會跟李老師聊天。我們先跟同學介紹一下李老師吧。」
經過校長的提醒，陳主任開心地讓出一個位置，好讓李斌站在講台中央。江老師也期待李斌能開口跟同學說一些話，因為剛剛才被打擊士氣的同學，現在應該很需要一個容易懂的解釋，好讓他們覺得這些老師並不是三心二意地無法做出要不要參加比賽的決定。
「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來教你們唱歌的音樂老師。以前我也是音樂班的學生，也是這個學校畢業的學生。」當李斌講述他與學校的關係時，就好像重新找回過去一樣，大樹、盪鞦韆、稻草人、田埂、柵欄、老牛等許多畫面又一一回到他的腦子裡。這是很自然的事，每個人都會不想記起一些過去的事；越是美好的回憶，越是有許多人不敢想起。那是因為人們隨著年齡的增加而越來越不勇敢，害怕找回那個在你心裡占了很重要位置的人。
下課時間，李斌走在走廊上，沿著一間間空教室走去，找到了音樂教室。音樂教室裡擺了許多的樂器——當然都是可以簡單演奏的樂器，例如風琴、笛子、手風琴、鼓、小喇叭等樂器。李斌看著那架超過二十年歷史的風琴，擺在書櫃的前方，好像是特別給它安放的位置。
他記得這架風琴。那是校長自掏腰包買給他練習的。除了老舊的外表之外，風琴看起來相當乾淨。一定是校長長期在照顧這架風琴，李斌這麼想。他打開琴蓋按了幾個音，接著拉來一把學生坐的木頭椅坐了下來，將雙手放上去彈起《奇妙稻草人》童謠的曲子。
「你還沒忘啊？」聽到琴聲的校長走了進來。
「怎麼忘得了？」
「我想也是。」
「不過這風琴好幾個音都不準了……」
「音不準，不代表它不能用吧。」校長像是照顧孩子一樣摸了摸風琴。
「它一直都在這嗎？」李斌本以為回到小時候的學校，應該一切都已改變了才是。
「它一直都在這兒。如果我把它拿出去，別人一定會把它當成垃圾處理的。我可捨不得。」李斌知道校長是相當惜物的人。他自己以前也是，只是後來因為某些原因讓他變得忘了珍惜身旁的所有東西。
「校長，」李斌又喊了一次。現在湊近看，李斌才發現校長真的老了很多，「你頭髮都白了。」
「你再過十幾年，頭髮也會慢慢變的！年輕人好像都以為自己永遠不會老。」
有多久沒跟校長這麼說話了？李斌心裡有點酸酸的。這個和他同名同姓的人，給了他健康的童年，給了他人生第一次學習音樂的機會，給了他許多的關懷和愛，如同父親，如同家人，可是他又給了校長什麼？若不是被大霸他們追殺，自己現在會在這個地方嗎？他很想告訴校長他並非出於真心想來的，只是來躲債，避避風頭，也許過幾天就要走了也不一定。到時他又該怎麼跟校長說？
「校長——」李斌決定跟校長說明自己回來的原因時，校長制止了他。
「你不需要告訴我你回到學校的原因，也不需要有任何壓力，只要你想走，沒有人會阻止你，我也不會留你。」校長收起笑容，嚴肅地告訴李斌他的立場，最主要的用意是讓李斌知道，除了自己可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之外，沒有其它人可以左右他的人生，因為上帝給了人們自由意志，給了人們分辨善惡的能力，給了人們有所選擇的權利。
原來到了現在，校長還是很了解李斌。從他進校門時的忐忑不安，校長早有感覺李斌遇到了無法解決的大問題，隨時有離開的可能。此刻的校長就等於找回了離家的兒子一樣，心裡想著「能回來就好」，其他真的不重要。如今只要李斌在的一天，校長就會珍惜和他相處的每一刻。
畢竟，他真的把李斌當兒子一樣看待。
第十一章
傍晚之前，校長將一把宿舍鑰匙交給李斌，還順便給了他第一個月的薪水。李斌沒有拒絕，因為他身上沒有錢，而且回到校長身邊，他發現自己可以坦蕩一點。校長要他去吃點東西，還告訴李斌就算他離開了十幾年，這裡還是沒有什麼大改變。
李斌將吉他放入宿舍裡；橘黃色的牆，一張木質書桌，一張木質椅子，還有一張舖好床墊的床，以及一張白色沙發。這乾淨舒適的地方好像一直等著李斌回來一樣，讓他感觸良多，因為在他念國中時，校長就讓他住在這裡了。除了老舊的傢俱被更換過之外，這空間的感覺將他送回了二十多年前。
「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齊妙從李斌的身後問著。
「齊妙。」李斌心想自己剛剛又忘了他。
「我好喜歡這裡。」齊妙對李斌說。「媽媽也是在這間學校唸書的嗎？」齊妙又問。這個小孩問題一大堆，精力旺盛。
「你不累嗎？昨天坐了一整夜夜車，到現在都還沒有休息。」
「不累，我要珍惜時間。」齊妙說完又繼續往前走。
他們出了校門，朝村子較熱鬧的地方走去。其實所謂較熱鬧，也只是居民較密集居住的地方。他們來到一間賣二手唱片的店門外，這間老店一點都沒變。當年經營這家店的老闆特別喜歡墨綠色，所以把自己店外的牆壁全都漆上墨綠色，再用紅色勾出正四方型窗戶的邊，整面玻璃窗擦得透亮，好讓經過這裡的人能清楚看見成架成列的舊式唱片。店的外面放了一張長板凳，還有一桶茶水和幾個杯子，供人家免費飲用休息。李斌和齊麗以前常常來這裡，聽到許多的音樂，全世界的音樂。最突兀的是，老闆在店外放了一張李小龍的劇照，掛在茶水桶的上方。但李斌印象中，李小龍根本沒出過唱片。當年齊麗好奇追問老闆，老闆才承認李小龍是他最喜歡的影星，當然和唱片是沒有關係的。
「媽媽說你以前出過唱片，裡面有賣你的唱片嗎？」齊妙問李斌。
「沒有。」
「為什麼？」
「因為我的唱片不賺錢，就這樣。」
「為什麼不賺錢的就不能賣？」齊妙很難理解這兩者之間的矛盾在哪裡。
「這是宇宙間的定律，你不會懂的。」
「那你會寫歌嗎？」
「不會。」
「難怪你不會紅。」
李斌聽了哭笑不得。「有狗狗耶。」齊妙很喜歡動物，動物很容易分散他的注意力。他往前小跑幾步停下來，想了想又跑回去問李斌：「我可以去看狗狗嗎？」
「好吧，去吧。我在這裡等你。」齊妙得到李斌的允許後，就往左前方階梯走去。那上面住了一戶人家，養了三隻小狗在院子裡。看來這戶人家經濟狀況還不錯。李斌則進了這家多年沒來的唱片行，唱面行裡面留聲機轉動著安迪．威廉斯（Andy Williams）所唱的《月河》（Moon River）。
店內一個人都沒有，牆上掛了幾張非常具有歷史性的代表人物的海報，例如路易．斯阿姆斯壯、貓王、披頭四合唱團。他們在歌壇寫下許多驚人記錄，演唱過許多流傳至今的名曲。櫃檯上方掛著奧黛麗赫本的素描畫。李斌沒想到她還被高掛在這個位置上，而奧黛麗赫本主演的電影主題曲此時也不停被播放著，好像在歡迎李斌回來。的確，這一首齊麗最愛的歌曲《月河》，讓李斌誤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學生時代，青澀又單純的年代。李斌累了，坐在櫃檯對面的藤椅上享受這一刻的清靜。這首歌的歌詞是這樣的：「……喔，織夢的月河啊，你同時也讓我心碎，但無論你去到哪裡，我都將跟隨你的腳步……兩個漂流者去看世界的風景，有一天會在彩虹的末梢相遇，在河濱處等待，我的朋友，月河和我。」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day.
Oh, dream maker.
You heart breaker.
Wherever you're going.
I'm going your way.
Two drifters off to see the world.
There's such a lot of world to see.
We're after the same rainbow's end.
Waiting 'round the bend.
My huckleberry friend.
Moon river and me.
「李斌，如果你爸媽沒離開你，也許我們就不會相遇了，對嗎？」齊麗和李斌念高中時，下了課就會來到這間唱片行，請老闆播放他們的歌《月河》。
齊麗曾經和李斌一起看過電影《第凡內早餐》，她說：「如果女主角奧黛麗赫本在她的生命裡沒有發生一些事，也許她就不會住在男主角的樓下了，對吧？那這樣男主角也永遠沒有辦法聽見奧黛麗赫本唱這首歌了……」齊麗畫了一張奧黛麗赫本的素描，沒經過老闆的同意就把李小龍的照片拿下來，換上自己畫的素描。這就是為什麼後來李小龍會被掛在門外的原因。
「歡迎光臨，不好意思，剛剛出去買點東西。我以為不會有客人來。」
「吉哥。」李斌叫了老闆的名字。吉哥把手上買的咖啡豆放下，驚訝地看著眼前這高大的男人。
「你是——？」
「我是李斌，記得嗎？」當年吉哥才三十歲，因為音樂讓他們感情變好，齊麗和李斌把他當大哥哥一樣看待。後來李斌和齊麗高中剛畢業就去台北，十幾年了，除了李斌結婚時，他有聽說他們回來過以外，之後就再也沒有李斌的音訊。
「我的天啊，什麼風把你吹來啊！你這小子，說出現就出現，差點認不出你來。」吉哥綁了一個馬尾，體型還維持得很好，身高也不矮的他只差李斌半個頭。很多人都覺得他像西部牛仔，喜歡戴牛仔帽穿靴子、格子襯衫和牛仔褲，當年是村裡的第一帥哥。直到李斌長大，他就不再提起自己的排名了。
「齊麗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結婚也不通知我，你們真不夠意思。」吉哥拿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
「你還是老樣子，同樣的裝扮。」李斌笑了笑。
「別以為我沒換衣服喔！你看見小學外面的稻草人沒有？他身上的衣服可是我捐贈的！只要是穿舊、脫線的衣服，我都拿去學校給校長。稻草人可是享有很好的福利呢。」吉哥拿張椅子坐下，給李斌倒了一杯水。「說也巧，我今天拿出這張唱片來放你就回來了，對了，你還沒跟我說齊麗在哪兒啊？你們有沒有小孩啊？」
李斌喝了一口水後對吉哥說：「我跟齊麗離婚了……我們生了一個孩子。」
吉哥不相信地望著李斌。「怎麼可能？你們這麼登對，都在一起這麼多年了，怎麼會離婚呢？」李斌對吉哥承認過去的錯誤帶給他們的傷害，若不是太想出名，自己也不會迷失，淪為唱片公司的商品，忘了全世界的商品永遠有保存期限的。李斌早已過期。
「你過得好嗎？」當吉哥這樣問李斌時，他非常明白自己看起來很不好。
「時間不早了，我再找時間過來。」李斌把水杯放在櫃檯上，拍拍吉哥的肩膀後離開。吉哥看不見李斌當年的自信與熱情。現在的他只有一、兩種顏色，浮浮沉沉在世界的波浪中搖晃著。
李斌往左前方的斜坡階梯走上去，沒看到齊妙和三隻小狗玩，只看到不會叫的小狗懶洋洋躺在門邊，一隻則窩在花盆旁邊睡覺。李斌沿著這棟看起來超過兩百坪的別墅外圍走著，看見齊妙在別墅外步道區另一側涼椅上坐著，眼睛直視著別墅裡的小女孩。小女孩坐在輪椅上，在落地窗旁看著外面，嘴裡好像在唱著歌。
「齊妙，你在看什麼？」齊妙指著裡面，李斌看見小女孩在咳嗽。「喔，那個女生很漂亮喔，難怪你看得出神。」
「我哪有……我只是在看她唱歌。」齊妙告訴李斌他很喜歡聽別人唱歌，因為會讓他感到快樂，就像他在車站聽街頭藝人表演時覺得很快樂一樣。
「走吧，肚子餓了，我們去吃東西。」
「嗯。」齊妙伸出他的手。起先李斌沒有什麼反應，齊妙的眼睛盯著李斌不放，傳遞出「你牽我啊」的訊息，李斌這才自然地伸出手牽起齊妙。
齊妙微笑而驕傲。今天終於讓爸爸牽到他的手了。
現實的世界裡，我們只能不停地在妥協中求生存。如果說是妥協，應該會有很多人認同。每個人都在做一些平衡的事，有時候是你可以控制的，有時候你卻活生生被這突如其來的事件吞噬。
對李斌而言，車票上註明的目的地並不是重點，心裡的目的地才是方向。在這幾個小時的路途裡，從夜晚再到黎明，玻璃窗外的風景從都市到山上不停移動著，李斌的心是越來越緊張，齊妙卻睡得很熟。車上很安靜，其他乘客也幾乎都睡了，他可以聽得見齊妙淺淺的呼吸聲，原來這樣的聲音是這麼好聽。
齊妙靠著他睡，一手把李斌手臂抓得很緊，那種害怕爸爸離開他的訊息讓李斌很明顯地感覺到了。
以前李斌曾試著找尋父親帶母親離開醫院的原因。有人說是他父母關係處不好，兩人在車上談論事情引起爭執，因而發生意外；另一種說法是他爸爸和媽媽本來就決定不要這個孩子，所以才急忙離開……
校長給了李斌一個說法：「因為你的出世，讓你爸爸太興奮。他等不及要給你媽媽驚喜，帶她去看給你媽媽和你買的新房子。沒想到那天刮颱風，雨下得大，視線不好，就發生了意外。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校長說完後，露出慈祥的笑容。李斌從此後不再追究父母離開醫院的原因了。那是他學會對人微笑的開始。那一年他七歲。
齊妙和李斌下車走了一段路。兩旁的蘆葦草迎著風搖擺，空氣如此的新鮮，天氣如此的舒適，齊妙邊走邊跳開心哼著歌。李斌聽到熟悉的旋律，是那首《奇妙稻草人》的童謠。奇妙奇妙稻草人，咧著嘴巴微微笑，也有手也有腳，怎麼動也動不了……
「哇！真的有稻草人耶！」越接近學校，越讓李斌鬆懈。一個身穿暗紅色格子襯衫的稻草人佇立在那兒，大約有一百五十公分高。他們現在距學校差不多有兩百公尺遠。李斌看見稻草人後，讓他內心感覺很溫馨。一定是現在的學生做的，李斌心想。
齊妙好像來到了樂園一樣。他看到稻草人旁邊有漂亮的石頭彩繪，有好多種不同的顏色，這令他快樂，而且可以一直持續下去。但大人永遠搞不懂小孩為什麼會喜歡許許多多的顏色，小孩也搞不懂大人為什麼只擁有一、兩種顏色。「有豬耶！」齊妙又喊著，已經跑去追逐小麝香豬了。
看到齊妙玩得那麼開心，李斌想起校長去Pub找他的事。學校要關了。關了之後，這一切是否就會不見了呢？沒有一屆一屆的學生唱《奇妙稻草人》的童謠，也沒有穿著衣服陪伴小朋友的稻草人，那這裡又會剩下什麼？
「齊妙！」
齊妙又看見了一隻小黃狗，朝著學校跑去。李斌加快腳步跟上去。
李斌走入離開已久的磐石國小，門口兩旁的大樹葉子茂盛敞開，好像在歡迎李斌回家一樣。這間國小很不一樣的地方，是它就像是一座大花園。校長種了許多的植物，也教小朋友認識花花草草，而且他認為小朋友很需要呼吸新鮮的空氣，跟花草接近是一件好事。
走入校園三十步左右，左側有一座盪鞦韆，坐椅用白色木板做成，盪鞦韆旁邊則有一座木頭搭建的小涼亭，屋頂也是白色的，是一小塊一小塊木板組合起來再漆上白色的屋頂。
李斌看見齊妙正和小黃狗在涼亭裡面玩。「唰」的聲音，是水龍頭的水沖入澆花用塑膠桶裡的聲音。李斌沿著水聲繼續往前走。大概十步左右，右前方有一間小溫室，溫室外有一個石頭做成的洗手台，看來就像巨人用的大碗公一樣，是供校長澆花盛水的地方。
正在等待水滿的校長看見了李斌。
「你來啦。」校長很鎮定。
「你不訝異？你認為我會來嗎？」
「我只是有感覺你會來，但不曉得會這麼快。我以為你需要時間考慮。」校長覺得納悶，因為他也才早李斌六個小時回到學校。
「不好意思，我不請自來。」
「怎麼會？我去請了你兩次不是嗎？你們年輕人真是不懂禮貌，老愛折騰老人家。」校長不想問李斌原因，他只要看見他站在眼前就夠了。李斌很想告訴校長自己是為了什麼而來，卻無法說出口。
「來，我們進教室去。」
「這麼快？我還沒——」
「你還要熟悉環境嗎？你又不是第一次來，我趕快把你介紹給大家認識。」校長邊說邊往前走。
「你不是要澆花嗎？」李斌看見校長把裝滿水的澆花桶放在地上。「花等會兒再澆沒關係。」李斌雖然跟著校長走，但不時往回看。也許他應該告訴校長有一個小孩跟著他來，但校長只是自顧自走著，李斌只好快步跟上。
「跟大家介紹一下！」教室裡的陳主任和江老師正在和同學討論合唱比賽的事，校長和身邊陌生人的闖入讓他們中止了表決動作。
「校長。」陳主任和江老師同時跟校長打了招呼，並注意到校長身邊高大的李斌。
「這是李斌，從台北來的音樂老師！」大家一聽到「音樂老師」四個字，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看著校長。
「音樂老師……校長，你的意思是我們還可以參加合唱大賽囉？」
「當然。」校長得意地笑著。江老師會這樣激動問著校長，是因為在他們進來前一刻，眾人才準備要表決參加或不參加。李斌的突然出現，的確讓他們五味雜陳。十二名學生則還搞不清楚狀況。
「李斌，跟我們校長同名同姓啊。喔，我想起來了，你以前不是明星嗎？」陳主任認出李斌來了。李斌尷尬地不知該回應陳主任是或不是。
「你們好。」
「我還買過你的專輯耶……以前你們是一個團嘛，你是主唱，唱得非常好！」陳主任一副看見偶像的樣子，接連說了一些他有多崇拜李斌的話。學生覺得胖胖的陳主任急於表現的樣子很逗趣，歪了一邊的鏡框在他臉上晃動的模樣，讓台下偷笑聲不斷。
「陳主任，以後還有機會跟李老師聊天。我們先跟同學介紹一下李老師吧。」
經過校長的提醒，陳主任開心地讓出一個位置，好讓李斌站在講台中央。江老師也期待李斌能開口跟同學說一些話，因為剛剛才被打擊士氣的同學，現在應該很需要一個容易懂的解釋，好讓他們覺得這些老師並不是三心二意地無法做出要不要參加比賽的決定。
「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來教你們唱歌的音樂老師。以前我也是音樂班的學生，也是這個學校畢業的學生。」當李斌講述他與學校的關係時，就好像重新找回過去一樣，大樹、盪鞦韆、稻草人、田埂、柵欄、老牛等許多畫面又一一回到他的腦子裡。這是很自然的事，每個人都會不想記起一些過去的事；越是美好的回憶，越是有許多人不敢想起。那是因為人們隨著年齡的增加而越來越不勇敢，害怕找回那個在你心裡占了很重要位置的人。
下課時間，李斌走在走廊上，沿著一間間空教室走去，找到了音樂教室。音樂教室裡擺了許多的樂器——當然都是可以簡單演奏的樂器，例如風琴、笛子、手風琴、鼓、小喇叭等樂器。李斌看著那架超過二十年歷史的風琴，擺在書櫃的前方，好像是特別給它安放的位置。
他記得這架風琴。那是校長自掏腰包買給他練習的。除了老舊的外表之外，風琴看起來相當乾淨。一定是校長長期在照顧這架風琴，李斌這麼想。他打開琴蓋按了幾個音，接著拉來一把學生坐的木頭椅坐了下來，將雙手放上去彈起《奇妙稻草人》童謠的曲子。
「你還沒忘啊？」聽到琴聲的校長走了進來。
「怎麼忘得了？」
「我想也是。」
「不過這風琴好幾個音都不準了……」
「音不準，不代表它不能用吧。」校長像是照顧孩子一樣摸了摸風琴。
「它一直都在這嗎？」李斌本以為回到小時候的學校，應該一切都已改變了才是。
「它一直都在這兒。如果我把它拿出去，別人一定會把它當成垃圾處理的。我可捨不得。」李斌知道校長是相當惜物的人。他自己以前也是，只是後來因為某些原因讓他變得忘了珍惜身旁的所有東西。
「校長，」李斌又喊了一次。現在湊近看，李斌才發現校長真的老了很多，「你頭髮都白了。」
「你再過十幾年，頭髮也會慢慢變的！年輕人好像都以為自己永遠不會老。」
有多久沒跟校長這麼說話了？李斌心裡有點酸酸的。這個和他同名同姓的人，給了他健康的童年，給了他人生第一次學習音樂的機會，給了他許多的關懷和愛，如同父親，如同家人，可是他又給了校長什麼？若不是被大霸他們追殺，自己現在會在這個地方嗎？他很想告訴校長他並非出於真心想來的，只是來躲債，避避風頭，也許過幾天就要走了也不一定。到時他又該怎麼跟校長說？
「校長——」李斌決定跟校長說明自己回來的原因時，校長制止了他。
「你不需要告訴我你回到學校的原因，也不需要有任何壓力，只要你想走，沒有人會阻止你，我也不會留你。」校長收起笑容，嚴肅地告訴李斌他的立場，最主要的用意是讓李斌知道，除了自己可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之外，沒有其它人可以左右他的人生，因為上帝給了人們自由意志，給了人們分辨善惡的能力，給了人們有所選擇的權利。
原來到了現在，校長還是很了解李斌。從他進校門時的忐忑不安，校長早有感覺李斌遇到了無法解決的大問題，隨時有離開的可能。此刻的校長就等於找回了離家的兒子一樣，心裡想著「能回來就好」，其他真的不重要。如今只要李斌在的一天，校長就會珍惜和他相處的每一刻。
畢竟，他真的把李斌當兒子一樣看待。
第十一章
傍晚之前，校長將一把宿舍鑰匙交給李斌，還順便給了他第一個月的薪水。李斌沒有拒絕，因為他身上沒有錢，而且回到校長身邊，他發現自己可以坦蕩一點。校長要他去吃點東西，還告訴李斌就算他離開了十幾年，這裡還是沒有什麼大改變。
李斌將吉他放入宿舍裡；橘黃色的牆，一張木質書桌，一張木質椅子，還有一張舖好床墊的床，以及一張白色沙發。這乾淨舒適的地方好像一直等著李斌回來一樣，讓他感觸良多，因為在他念國中時，校長就讓他住在這裡了。除了老舊的傢俱被更換過之外，這空間的感覺將他送回了二十多年前。
「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齊妙從李斌的身後問著。
「齊妙。」李斌心想自己剛剛又忘了他。
「我好喜歡這裡。」齊妙對李斌說。「媽媽也是在這間學校唸書的嗎？」齊妙又問。這個小孩問題一大堆，精力旺盛。
「你不累嗎？昨天坐了一整夜夜車，到現在都還沒有休息。」
「不累，我要珍惜時間。」齊妙說完又繼續往前走。
他們出了校門，朝村子較熱鬧的地方走去。其實所謂較熱鬧，也只是居民較密集居住的地方。他們來到一間賣二手唱片的店門外，這間老店一點都沒變。當年經營這家店的老闆特別喜歡墨綠色，所以把自己店外的牆壁全都漆上墨綠色，再用紅色勾出正四方型窗戶的邊，整面玻璃窗擦得透亮，好讓經過這裡的人能清楚看見成架成列的舊式唱片。店的外面放了一張長板凳，還有一桶茶水和幾個杯子，供人家免費飲用休息。李斌和齊麗以前常常來這裡，聽到許多的音樂，全世界的音樂。最突兀的是，老闆在店外放了一張李小龍的劇照，掛在茶水桶的上方。但李斌印象中，李小龍根本沒出過唱片。當年齊麗好奇追問老闆，老闆才承認李小龍是他最喜歡的影星，當然和唱片是沒有關係的。
「媽媽說你以前出過唱片，裡面有賣你的唱片嗎？」齊妙問李斌。
「沒有。」
「為什麼？」
「因為我的唱片不賺錢，就這樣。」
「為什麼不賺錢的就不能賣？」齊妙很難理解這兩者之間的矛盾在哪裡。
「這是宇宙間的定律，你不會懂的。」
「那你會寫歌嗎？」
「不會。」
「難怪你不會紅。」
李斌聽了哭笑不得。「有狗狗耶。」齊妙很喜歡動物，動物很容易分散他的注意力。他往前小跑幾步停下來，想了想又跑回去問李斌：「我可以去看狗狗嗎？」
「好吧，去吧。我在這裡等你。」齊妙得到李斌的允許後，就往左前方階梯走去。那上面住了一戶人家，養了三隻小狗在院子裡。看來這戶人家經濟狀況還不錯。李斌則進了這家多年沒來的唱片行，唱面行裡面留聲機轉動著安迪．威廉斯（Andy Williams）所唱的《月河》（Moon River）。
店內一個人都沒有，牆上掛了幾張非常具有歷史性的代表人物的海報，例如路易．斯阿姆斯壯、貓王、披頭四合唱團。他們在歌壇寫下許多驚人記錄，演唱過許多流傳至今的名曲。櫃檯上方掛著奧黛麗赫本的素描畫。李斌沒想到她還被高掛在這個位置上，而奧黛麗赫本主演的電影主題曲此時也不停被播放著，好像在歡迎李斌回來。的確，這一首齊麗最愛的歌曲《月河》，讓李斌誤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學生時代，青澀又單純的年代。李斌累了，坐在櫃檯對面的藤椅上享受這一刻的清靜。這首歌的歌詞是這樣的：「……喔，織夢的月河啊，你同時也讓我心碎，但無論你去到哪裡，我都將跟隨你的腳步……兩個漂流者去看世界的風景，有一天會在彩虹的末梢相遇，在河濱處等待，我的朋友，月河和我。」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day.
Oh, dream maker.
You heart breaker.
Wherever you're going.
I'm going your way.
Two drifters off to see the world.
There's such a lot of world to see.
We're after the same rainbow's end.
Waiting 'round the bend.
My huckleberry friend.
Moon river and me.
「李斌，如果你爸媽沒離開你，也許我們就不會相遇了，對嗎？」齊麗和李斌念高中時，下了課就會來到這間唱片行，請老闆播放他們的歌《月河》。
齊麗曾經和李斌一起看過電影《第凡內早餐》，她說：「如果女主角奧黛麗赫本在她的生命裡沒有發生一些事，也許她就不會住在男主角的樓下了，對吧？那這樣男主角也永遠沒有辦法聽見奧黛麗赫本唱這首歌了……」齊麗畫了一張奧黛麗赫本的素描，沒經過老闆的同意就把李小龍的照片拿下來，換上自己畫的素描。這就是為什麼後來李小龍會被掛在門外的原因。
「歡迎光臨，不好意思，剛剛出去買點東西。我以為不會有客人來。」
「吉哥。」李斌叫了老闆的名字。吉哥把手上買的咖啡豆放下，驚訝地看著眼前這高大的男人。
「你是——？」
「我是李斌，記得嗎？」當年吉哥才三十歲，因為音樂讓他們感情變好，齊麗和李斌把他當大哥哥一樣看待。後來李斌和齊麗高中剛畢業就去台北，十幾年了，除了李斌結婚時，他有聽說他們回來過以外，之後就再也沒有李斌的音訊。
「我的天啊，什麼風把你吹來啊！你這小子，說出現就出現，差點認不出你來。」吉哥綁了一個馬尾，體型還維持得很好，身高也不矮的他只差李斌半個頭。很多人都覺得他像西部牛仔，喜歡戴牛仔帽穿靴子、格子襯衫和牛仔褲，當年是村裡的第一帥哥。直到李斌長大，他就不再提起自己的排名了。
「齊麗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結婚也不通知我，你們真不夠意思。」吉哥拿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
「你還是老樣子，同樣的裝扮。」李斌笑了笑。
「別以為我沒換衣服喔！你看見小學外面的稻草人沒有？他身上的衣服可是我捐贈的！只要是穿舊、脫線的衣服，我都拿去學校給校長。稻草人可是享有很好的福利呢。」吉哥拿張椅子坐下，給李斌倒了一杯水。「說也巧，我今天拿出這張唱片來放你就回來了，對了，你還沒跟我說齊麗在哪兒啊？你們有沒有小孩啊？」
李斌喝了一口水後對吉哥說：「我跟齊麗離婚了……我們生了一個孩子。」
吉哥不相信地望著李斌。「怎麼可能？你們這麼登對，都在一起這麼多年了，怎麼會離婚呢？」李斌對吉哥承認過去的錯誤帶給他們的傷害，若不是太想出名，自己也不會迷失，淪為唱片公司的商品，忘了全世界的商品永遠有保存期限的。李斌早已過期。
「你過得好嗎？」當吉哥這樣問李斌時，他非常明白自己看起來很不好。
「時間不早了，我再找時間過來。」李斌把水杯放在櫃檯上，拍拍吉哥的肩膀後離開。吉哥看不見李斌當年的自信與熱情。現在的他只有一、兩種顏色，浮浮沉沉在世界的波浪中搖晃著。
李斌往左前方的斜坡階梯走上去，沒看到齊妙和三隻小狗玩，只看到不會叫的小狗懶洋洋躺在門邊，一隻則窩在花盆旁邊睡覺。李斌沿著這棟看起來超過兩百坪的別墅外圍走著，看見齊妙在別墅外步道區另一側涼椅上坐著，眼睛直視著別墅裡的小女孩。小女孩坐在輪椅上，在落地窗旁看著外面，嘴裡好像在唱著歌。
「齊妙，你在看什麼？」齊妙指著裡面，李斌看見小女孩在咳嗽。「喔，那個女生很漂亮喔，難怪你看得出神。」
「我哪有……我只是在看她唱歌。」齊妙告訴李斌他很喜歡聽別人唱歌，因為會讓他感到快樂，就像他在車站聽街頭藝人表演時覺得很快樂一樣。
「走吧，肚子餓了，我們去吃東西。」
「嗯。」齊妙伸出他的手。起先李斌沒有什麼反應，齊妙的眼睛盯著李斌不放，傳遞出「你牽我啊」的訊息，李斌這才自然地伸出手牽起齊妙。
齊妙微笑而驕傲。今天終於讓爸爸牽到他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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