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能時代II：美麗新世界
A Better World
為了擁有更美好的未來，我們非常樂意摧毀現在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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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為了擁有更美好的未來，
我們非常樂意摧毀現在這個世界。
《控制》吉莉安弗琳、《隔離島》丹尼斯勒翰、《神隱任務》李查德、
《林肯律師》麥可康納利、《貝塞尼家的姊妹》蘿拉李普曼、
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常務理事杜鵑窩人、文字工作者臥斧、推理小說作家提子墨、
推理讀書人黃羅、偵探書屋探長譚端、華語科幻星雲獎首獎得主譚劍
美國娛樂小說界天王天后、華人大眾小說界作家書評 讚揚推薦
──犯罪推理X科幻驚悚X反烏托邦世界──
在一場戰爭裡，沒有人是無辜的旁觀者。
這是一部關於美國人如何摧毀美國的寓言。
在美國的歷史中，從未出現過這麼大的威脅。
99%平常人 vs 1%異能者，內戰危機一觸即發！
「異能」改變了一切。
一九八○年起，全世界百分之一的人口帶著原本只存在於人類幻想中的天賦誕生。這些人能感知人心深處的祕密、預測股票漲跌趨勢，或是如隱形人般躲避眾人視線而來去自如。過去三十年來，這些奇人異士與平凡百姓之間日趨擴大的鴻溝，讓整個社會陷入動蕩不安。
一個由異能者主導的恐怖組織「達爾文之子」至今癱瘓了三座城市，報案專線無人接聽、超市貨架被掠奪一空，甚至發生激進分子將人活活燒死的殘酷行徑。尼克．庫柏為了讓自己的孩子活在一個更美好的世界裡，從未停止奮鬥過，此刻他以美國總統顧問的身分，對抗一切與恐怖分子有關的事物──即便他本身就是一位異能者。
然而，當美國逐漸陷入一場毀滅性的內戰，尼克不得不參加一場他輸不起的遊戲，因為他的敵手對何謂更美好的世界有自己的一套看法──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們非常樂意摧毀現在的世界。
歡迎來到美麗新世界。
被譽為「創造天才之作的大師」（引自《控制》作者吉莉安．弗琳）、「數一數二的當代小說家」（引自《林肯律師》作者麥可．康納利）的馬可斯．塞基，在「異能時代」系列第二集中，將帶領讀者進行一場驚險刺激的旅程，並改變你對整個世界和周遭人群的看法。
目錄
三星期前
感恩節前一個星期
序／導讀
各方推薦與媒體書評
★ 首爾虛弱、平壤瘋狂、華府偏執……在2017年前半段，美國總統川普與白宮成為全球風暴引擎的此時，讀馬可斯．塞基這套異能英雄拯救世界的書，還滿有點寓意的。「異能時代」系列與《X戰警》、《超異能英雄》有相似的神韻，事實上，我們並不確定現正操控全球大局的「菁英」們，是否也是一種異能者？他們正在保護正在對抗的，是否如同他們所宣稱的那樣真實？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我們也沒有十分把握。川普說，美國主流媒體有不少都是假的媒體，你該相信全球最有權勢的總統，還是「假的」媒體？──偵探書屋探長 譚端
★ 在馬可斯．塞基的小說中，漫威電影的「X戰警」變成「異能者」，X教授改當總統顧問，而萬磁王則是恐怖分子領袖，這兩大異能者的世紀對決，將會影響整個世界的命運。角色雖然似曾相識，但作者的玩法不太一樣，導致劇情的走向截然不同，正邪兩方鬥智鬥力的過程也大相逕庭；最重要的是，塞基想要陳述的主題獨樹一格，猶如從全新觀點來閱讀「X戰警」的冒險歷程，其內涵和娛樂性卻毫不遜色。──推理讀書人 黃羅
★ 這是一部關於美國人如何摧毀美國的寓言，那些不滿被社會長期歧視的變種人，那些厭惡不平等待遇的異能者，最終集結為一股強大的革命力量，為了開創美麗新世界，他們必須趕盡殺絕燒光舊人類！毀滅舊世界！男主角庫柏從上一集分析應變部的異能探員，晉身為美國總統的特別顧問，卻依然深陷於自身是異能者對抗同類的矛盾中，而這次他所面臨的將是一場充滿殺戮的美國內戰！作者馬可斯．塞基勇於挑戰自己，從過往懸疑犯罪小說的創作中，開啟了自成一格的科幻犯罪小說新路線，在他筆下那些令人暈眩與不安的反烏托邦行動中，營造出如電影般令人目不轉睛的節奏感。──推理小說作家、書評人 提子墨
★ 讓人絞盡腦汁、劇情峰迴路轉，還有一點扭曲的推理故事，融合了加州黑色偵探故事、公路電影元素，還有狡黠的心理驚悚，總歸來說：才氣縱橫之作。──《控制》作者吉莉安．弗琳
★ 美國犯罪小說界正需要這樣的電擊！──《隔離島》丹尼斯．勒翰
★ 前所未見的故事！──《神隱任務》李查德
★ 當代最傑出的說書人！──《林肯律師》麥可．康納利
★ 驚人的天賦。──《貝塞尼家的姊妹》蘿拉．李普曼
★ 簡言之，馬可斯．塞基的《異能時代》系列棒極了。──《科克斯評論》
★ 令人讚嘆。──《出版人周刊》
★ 現代懸疑大師。──《芝加哥太陽報》
★ 天才之作。──《芝加哥論壇報》
★ 才氣縱橫的小說家。──《赫芬頓郵報》
★ 邁向不朽的起點。──哥倫比亞廣播公司週日晨間新聞
★ 踩足油門的驚悚之作。──《紐約時報》
★ 新任驚悚小說大師誕生。──《普羅維登斯期刊》
試閱
冰冷的液體潑在凱文．坦普臉上，讓他回過神來。
他開了一整夜的車，滿載新鮮蔬果，從印第安納州出發。才離開克里夫蘭市的卸貨站十五分鐘，肚子裡大量的咖啡和牛肉乾就讓他感到一陣不適。他真正渴望的其實是雙倍起司漢堡。貨車司機在中年就身材走樣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因此他十分自豪能在三十九歲的年紀，體重只比高中時期多十磅。
警笛和警示燈照亮他車後的黑暗時，他嚇了一跳，咒罵出聲。他一定是出神了，結果油門踩得太重——不對，他的時速只有六十七哩啊。他雖然很疲倦，但還不到讓車身偏離車道的地步。是車尾燈壞了嗎？現在是凌晨四點，警察可能正覺得無聊。
凱文將貨車駛往路肩停下。他打個哈欠，伸伸懶腰，然後打開前座燈，降下車窗。離感恩節還有一個星期，車外的冷空氣很舒爽。
這位州警正值中年，身材精瘦，面貌凶狠。他的制服筆挺，帽子遮住了雙眼。「知道我為什麼攔下你嗎？」
「不知道，先生。」
「請你下車。」
絕對是車尾燈壞了。有些警察喜歡為此找麻煩。凱文將駕照從皮夾滑出來，拿了貨單和登記證，然後打開車門，爬下駕駛座。另一名州警走了過來。
「請將雙手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當然好。」凱文回答。他舉起手上的文件。「這是怎麼回事，警官？」
州警拿起他的駕照，打開手電筒。「⋯⋯坦普先生？」
「就是我，先生。」
「你今晚的目的地是克里夫蘭？」
「是的，先生。」
「你固定跑這條路線嗎？」
「一星期兩、三次。」
「你是變種嗎？」
「什麼？」
「你是異種嗎？」州警說。
「你在——你管這幹嘛？」
「回答我就是了。你是異種嗎？」
這是他覺得應該要做出「該有的反應」的時刻。他應該要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他應該要發表一場激昂的長篇大論，述說這個問題如何侵害了他的公民權。他應該要求這個偏執的警察閉上那張白痴嘴巴，別再把「變種」這種字眼掛在嘴上。
但現在是凌晨四點，整條路上空無一人，他也累了。有時候，「該做」的事會輸給「想做」的事，所以他選擇只用稍微強硬一點的語氣回答：「不，我不是異能。」
州警瞪著他看，然後把手電筒往上照。凱文皺起眉頭，瞇起眼睛。「喂！噢，我看不見了！」
「我知道。」
他從模糊的視野邊緣看見一陣騷動，另一名警察舉起閃著藍色電流的器具，接著電光就正中凱文．坦普的胸口。他身上的每條肌肉瞬間收縮，嘴裡發出類似尖叫的聲音，眼冒金星，感覺像是有爪子深深陷進他的肋骨。
痛苦終於消失之後，他癱倒在地。他的思緒混亂，試圖理解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地面很冷，正在移動。不對，是他在移動，正被人拖著走。他的雙手被拉到身後，用某個東西牢牢綁住。
接著某種液體潑在他臉上。冰冷的感覺讓他倒抽一口氣，不小心吸入一些液體進到嘴裡。是汽油。他聞過這種刺激性強烈的化學物品不下千次，但從未嚐過它的味道。恐慌感將身體殘留的痛苦一掃而空，他發現自己被用手銬銬在路邊，而這些人正將汽油淋在他身上。
「噢，老天，拜託、拜託不要，拜託不要——」
「噓。」面貌凶狠的州警在他身旁蹲下。他的同伙將汽油罐一傾，往後退，在地面留下一道油痕。「安靜點。」
「求求你，警官，求求你——」
「我不是警察，坦普先生，我是——」他猶豫了一下，「我想你可以說我是個士兵。達爾文的軍隊。」
「我會照你說的話做。我身上有點錢，你可以拿走任何東西——」
「安靜下來，好嗎？聽我說就好。」男人的聲音很堅定，但並不嚴厲。「你在聽嗎？」
凱文用力點頭。到處瀰漫著汽油味。那味道充滿他的鼻腔、刺痛他的雙眼，讓他的臉和雙手變得冰冷。
「我要你知道，這不是因為你是個普通人。我也非常抱歉我們必須這麼做，但在一場戰爭裡，沒有人是無辜的旁觀者。」他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接著他只是站起身。
前所未有的全然恐懼充滿凱文．坦普的身體，從體內擠壓他，讓他的肉體變成包裹住恐懼的一層外衣。他想哭泣、哀求、尖叫、逃跑，可是他吐不出任何話，他的牙齒格格打顫，手臂動彈不得，雙腿像橡膠一樣。
「你現在是某個龐大事物的一部分了，如果這可以帶給你一點安慰的話。你是計畫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這名士兵用火柴在盒子上劃了一次、兩次，火柴頭點燃，火焰冒出。明亮的黃色火舌映照在他眼中。「這是我們打造美好新世界的方式。」
他鬆手讓火柴掉落。
三星期前
第一章
庫柏的雙臂大張，手中空無一物，敏銳地感知到有多少把武器正向著他。他正想著所有事情是怎麼沒按照他的計畫走。
這是忙碌的一個月。忙碌的一年。他花了一半時間臥底查案，遠離孩子，在外追捕美國最重要的通緝犯。但當他找到約翰．史密斯後，庫柏才發現他原先相信的一切都是謊言。他工作的機構不只是個祕密機構，還是個腐敗至極的地方，由一名為了個人利益而掀起戰爭的男人所領導。
這項發現造成的後果既血腥又戲劇化，尤其是對他的老闆而言。接下來幾週，他都把時間花在收拾殘局和重新陪伴孩子上。
今天本該是個平靜的一天才對。他的前妻娜塔莉帶著孩子拜訪娘家去了。庫柏沒有人要見，沒有瑣事要處理，而且他現在也沒有工作。他計畫去一趟健身房，然後在外面吃午餐，接著可能找間咖啡店坐坐，整個下午都泡在書裡。晚上隨便弄頓飯，開一瓶波本威士忌，邊喝邊看書，早點上床，然後睡上整整十個小時，只為了享受那種放縱感。
他的計畫只成功撐到了午餐。
那是間他很喜歡的破爛阿拉伯餐廳，提供扁豆湯和炸豆泥三明治。那時他正坐在大窗前的雙層茶几旁，毫無熱度的十一月陽光讓銀器餐具熠熠生輝。他將燙熱的醬汁倒進湯裡時，才發現他不是單獨一人。
事情就這樣發生了。上一刻，對面的椅子還空無一人，下一瞬間，她就坐在那裡，彷彿她是陽光幻化而成的。
雪倫看起來很不錯。不是那種身體健康的不錯，而是那種讓男人胡思亂想的不錯——黑色的緊身露肩上衣，頭髮滑過耳朵，雙脣的弧度似笑非笑。「嗨，」她說，「想我嗎？」
他往後靠，打量著她。「妳知道嗎，當我說要約妳出來時，是指馬上，而不是等到一個月後。」
「我有些事情要處理。」
庫柏看著她，不只在分析她的話語，還包括她微微緊繃的斜方肌。她想將視線掃向旁邊，卻沒有這麼做的意圖，以及她進入室內時身上散發的戒備感。仍然是個士兵，而且不確定你是否跟她站在同一邊。很公平，因為他自己也不確定。「好吧。」
「不是我不信任——」
「我知道。」
「謝了。」
「但妳現在出現了。」
「我出現了。」她傾身向前，自己動手拿起半個他的三明治。「那麼，尼克，我們今天要幹嘛？」
答案對他們兩個來說顯而易見。他們花了一整個下午把他公寓牆上的照片掃落到地上。真是有趣，這只是他們第二次做愛——還有第三次和第三次半——他們之間卻已經有了需要長期的親密關係才能培養出來的舒適感。或許是因為他整個月都在想她，想著她何時才會出現，而這種期待感很像真正和她在一起的感覺。
也可能是因為他們的關係已經夠複雜了。他是曾經以替美國政府捕獵其他異種為職業的異種，而她是行為幾近恐怖分子的革命軍。見鬼的，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的槍就正對著他，而這種狀況還不只發生一次。
但是，她曾救過你的孩子，還幫你推翻了總統。
身為分析應變部的最高層級探員，庫柏的職責就是搶在恐怖分子動手之前阻止他們。但有一個恐怖分子逃過了他的追捕，也逃過了整個國家布下的天羅地網——是一個最危險的頭號要犯。約翰．史密斯是個魅力十足的領袖，擁有極為優秀的戰略能力，他同時被指控犯下濫殺無辜的罪行。
一次極為駭人、奪走上千條人命的恐怖攻擊發生在曼哈頓後，庫柏就展開搜捕史密斯的祕密調查行動。在那段期間，他和雪倫第一次相遇。他們一開始是死敵，然後勉強成為同伴，最後變成一對戀人。但當庫柏總算追查出史密斯的下落後，才發現了恐怖的真相——原來他的導師德魯．彼得斯才是真正的怪物。關鍵證據是一卷錄影帶，內容是彼得斯和美國總統策畫一場在知名國會山莊餐廳大屠殺的過程。這是一場出於政治考量的行動，為了加劇國家的分化，也為了讓政府可以獲得更多權力。只要將這場攻擊推到異種恐怖分子身上，彼得斯和他的同謀就可以擁有無法想像的權力，進而控制異能，甚至暗殺他們。
只要付出七十三條無辜人命的代價——其中六個是孩童——就可以達到這個目標。
庫柏發現這個真相後，德魯．彼得斯就綁架了他的孩子和前妻，好控制他。雪倫幫助庫柏救出了他們。他從不懷疑，要是沒有她的幫助，他的孩子一定早就死了。
所以，沒錯，非常複雜。他和雪倫就像那種圓圈互相重疊的圖表。某些部分的他們總是沒有交集，但中間重疊的部分⋯⋯噢，老天。
不論如何，性愛非常美妙，事後淋浴也非常美妙，在淋浴間做愛也非常美妙。他們之間的對話輕鬆愉快，她告訴他過去一個月來，她做了些什麼事：在新迦南特區——一個位於懷俄明州的特區，異能在那裡嘗試打造一個新世界——度過的時光；那裡的人抱持的心態、他們如何對現況感到擔心。他們對預定在下個夏天執行的追蹤計畫議論紛紛——政府打算在國內每一個異種的頸動脈處植入追蹤器。他們會先從雪倫這種第一級的人開始，還有庫柏自己。
幾乎每個人都知道，異種現象是從一九八〇年開始的，但直到一九八六年才被發現。當時，科學研究指出，所有的新生兒中，有百分之一都是「異能」，自誕生便身懷特異能力，原因不明。這些天賦各有不同，大部分都非常驚人，但不會造成任何威脅——例如加乘龐大的數字，或是完美演奏出只聽過一次的樂曲。
但其他種類的天賦卻能改變世界。像是約翰．史密斯的天賦。他的戰略天賦讓他能同時與三位最高段的西洋棋棋手對弈，並擊敗他們。而他當時不過才十四歲。
像是艾瑞克．艾普斯坦的天賦。他分析數據的能力讓他獨力賺進三兆美金，進而加速全球金融市場的崩毀。
像是雪倫的天賦。她可以完全感知周遭世界的動線，只要出現在其他人的視線之外，就可以在完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移動。
庫柏的天賦是辨識他人的行為模式，一種經過增強的直覺能力。他可以解讀他人的肢體語言，靠著觀察皮下肌肉的動作，就能看出對方下一步要幹什麼。只要看著目標的公寓，看他們平常讀什麼書、怎麼整理衣櫥、床頭櫃上放了些什麼，就可以大致知道他的目標可能會逃去什麼地方。這讓他成為一名優秀的獵人，卻也為此付出了代價。他曾見過的事物糾纏著他。一個菁英士兵拚命想要阻止戰爭，是件很諷刺的事。
你已經不是士兵了。這也不是你的戰爭。
過去一個月來，他一直對自己覆誦這句話。但不斷重複也無法讓這句話聽起來像是真的。
「他們有審問你嗎？」這時候他們雙雙躺在沙發上，全身赤裸痠痛，同蓋一張毯子。雪倫將頭靠在他肩上，一隻手玩著他的胸毛。「你的老東家？」
「有啊。」
「你是怎麼跟他們說彼得斯的事？」
「他們沒問。」
「真的假的？分析應變部的局長從十二層樓高的大樓跳下來，他們讓這件事過去就算了？」
「我敢說他們一定知道是我幹的，但昆恩已經都處理好了。」
庫柏的老搭檔是那天晚上的第三名成員。他的這位朋友負責指揮大樓保全中心，早已抹去了他們行動的證據。「如果有確切的證據，他們就別無選擇。一旦沒有證據，他們就寧可暫時不要傳出醜聞。他們甚至還要我回去工作。」他感覺到她全身緊繃起來。「放輕鬆點，我拒絕了。」
「所以你失業了？」
「我們稱之為自願離職。技術上來說，我還是政府探員，但我已經為上帝和國家做夠多事了，我需要時間好好整理一下自己。」
雪倫點點頭。他那從不停歇也從未受控制的天賦讓他腦海出現一個念頭。她有事想告訴你。除了性愛之外，還有別的重要事情。
但當她開口時，她只是問：「你的孩子還好嗎？」
「非常棒。他們兩個做了一陣子噩夢，但他們的回復力非常強，看起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凱特現在正熱衷裸體主義，老是脫光衣服，嘻嘻哈哈地在房子裡跑來跑去。陶德說他決定長大後要當總統。他說如果上個總統幹了這些事，那我們就需要一個更好的人選。」
「他拿到我的票了。」
「我也是。」
「娜塔莉呢？」她問道，口氣有點太過隨意。
「她很好。」庫柏知道該怎麼點到為止。
過沒多久，他們出門散了個步。這是個魔幻時刻，太陽幾乎完全西沉，光似乎同時從四面八方照射大地。這是個氣候溫和的秋天，色彩斑斕的樹葉從上星期才開始落下。這樣的天氣適合穿牛仔褲，樹葉在他們腳下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們的雙頰通紅，她的手在他手中散發暖意。沒有比華盛頓特區的秋天還美好的事物了。他們漫步在國家廣場，從映像池旁經過。
「妳會在這裡待多久？」
「我不確定。」她說，「可能待上一陣子吧。」
「要幹嘛？」
「辦點事。」
「啊，更多事情要辦。」
「事情愈來愈糟了，庫柏。你一直擔心的這場戰爭已經快要爆發了。不論是普通人還是異種，大多數人都只想相安無事地過日子，但極端分子強迫每個人都要選邊站。你知道現在賴比瑞亞人甚至開始拋棄身上有胎記的嬰兒了嗎？他們相信那是天賦的標記，就把那些孩子丟掉。在墨西哥，異能掌控了販毒集團，利用他們來對付政府。那是由異種軍閥領導的私人軍隊，靠販毒提供資金。」
「我有看新聞，雪倫。」
「更別說美國到處開始冒出右翼武裝團體。完全重蹈三K黨的覆轍。上星期在奧克拉荷馬，一群普通人抓了一個異種，把他綁在小卡車後面，然後拖著他在田裡打轉。你知道那些人幾歲嗎？」
「十六歲。」
「十六歲。喬治亞州的學校發生炸彈攻擊。微晶片植入人們的喉嚨。參議員在CNN的節目上高談闊論，說要擴大學園的規模，容納第二級、甚至第三級的異能孩子。」
他轉過身，走向一張公園長椅，然後坐下來。林肯紀念堂的白色廊柱在明亮的光線下閃著光輝，階梯上仍擠滿了遊客。他從這個距離看不到那座雕像，但他在腦海中仍可描繪出亞伯拉罕．林肯陷入沉思的模樣，忖度那些威脅著分裂他的國家的問題。
「庫柏，我是認真的——」
「太可惜了。」
「什麼意思？」
「我原本有點期待妳是來見我的。」
雪倫張開嘴，然後閉上。
「所以，約翰想要什麼？」庫柏說。
「你怎麼——」
「妳的瞳孔放大，表示妳很專注，然後妳瞥向左邊，代表妳正在回想什麼事情。妳的脈搏快了十下。妳列出了好幾項恐怖攻擊事件，那很簡單沒錯，但事件順序卻是照那些地點的地理位置排列的，由遠到近。這可不是隨便就能做到的。而且妳叫我庫柏，而不是尼克。」
「我⋯⋯」
「整段論述是妳背下來的。這表示妳想說服我某件事情，那也就代表他想說服我某件事情。就說出來吧。」
雪倫瞪著他，牙齒咬著嘴角。接著她在他身旁坐下。「我很抱歉。我真的是為了見你才來的。這完全是兩回事。」
「我知道。這就是約翰．史密斯的手段。他把自己的優先事項隱藏在計畫裡，再用計謀包裝這些計畫。我了解。他想要什麼？」
她開口，沒有看著他。「自從他被宣判無罪之後，情況就改變了。你知道他寫了一本書吧？」
「《我是約翰．史密斯》。他還真是下了許多工夫在書名上啊。」
「他現在是公眾人物了，四處演講，向媒體發表意見。」
「是啊。」庫柏捏住鼻梁。「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他想要你加入他。想想看，這會多有說服力啊——史密斯和曾經追捕過他的人攜手合作，改變這個世界。」
庫柏瞪著逐漸消逝的日光，以及正走上林肯紀念堂前階梯的遊客。這裡全天對外開放，這點總是讓他覺得很感動。
「我知道你不信任他。」她輕聲說，「但你也知道他是無辜的。你證明了這一點。」
不只是林肯而已。金恩博士也曾站在這道階梯上，告訴全世界他有一個夢。而現在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時候來到這個地方，不論是權貴還是收垃圾的清潔工——
那個垃圾清潔工的姿勢很僵硬，頭髮剪得像商務人士一樣短，而他清同一個垃圾桶已經清很久了。
當他在清垃圾時，他的視線就是不會落到右邊⋯⋯在那個方向，有個商務人士正在講手機。那支手機的螢幕是暗的。這個商務人士的一隻手臂下突起一塊東西。
你現在聽到的是高性能引擎發動的聲音。動力經過強化。
——這裡歡迎每一個人。
庫柏轉向雪倫。「第一，約翰的清白程度就跟成吉思汗一樣。他可能沒有犯下他被指控的罪行，但他雙手沾上的鮮血都已經濺到手肘上了。第二，快離開這裡。」
她是個行家，並沒有突然做出任何舉動，只是靜靜看著四周，像是在欣賞眼前的美景。他注意到她發現那個垃圾清潔工時，全身微微僵硬起來。「我們最好一起行動。」
「不，」他回答，「我還是個政府探員，我會沒事的，但妳可是在逃的通緝犯。露一手妳的拿手絕活吧。穿越牆壁。」
那個聲音愈來愈響亮，從四面八方傳來引擎的轟隆聲。很可能是休旅車。他回頭瞥一眼，然後轉回來。「聽著，我是說真的——」
雪倫已經不見了。
庫柏微笑，搖了搖頭。這招永遠管用。
他站起身，脫掉夾克，將皮夾從口袋裡拿出來，然後把兩件物品都放在地上。接著他往後退，張開手臂，他的手中空無一物。
他們很行。四輛裝設染色玻璃的凱迪拉克休旅車同時從四個方向衝出。宛如編舞家巴斯比．貝克萊式的突襲。車門猛然打開，幾名男人以有如舞蹈排練過的劃一動作從車裡湧出，手持來福槍靠上車頂。他們總共至少有二十個人，隊形整齊，槍口和目標之間毫無阻礙。
好消息是，這些人很明顯是群專業人士，動作沉著鎮定，光從這點判斷，幾乎可以肯定他們是政府的人馬。但壞消息是——政府中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
好吧。他雙臂保持大張，開口大喊：「我是尼克．庫柏。分析應變部的探員。我身上沒有武器，身分證明就在地上我的皮夾裡。」
一位穿著普通西裝的男子從休旅車後座爬出。他穿過廣場時，庫柏注意到那些槍口都轉往其他方向，掩護任何可能的攻擊。
「我們知道你是誰，先生。」那名探員彎下腰，撿起庫柏的皮夾和外套，交還給他，接著他以對麥克風發話的簡潔語氣開口：「全區淨空。」
一輛大型豪華轎車從環形車道開進來，壓過路緣，從兩輛休旅車中間穿過，最後停在他們前面。那位探員上前打開車門。
庫柏在心裡聳聳肩，爬進車裡。車裡充滿皮革的氣味，裡頭有兩位乘客。一位是看起來五十多歲、打扮俐落的女性。她的眼神剛硬，散發出一股才幹過人的強烈氣勢。另外一位乘客是個黑人，一副在哈佛大學教過書的樣子……事實上，他是真的在哈佛待過。
哈，你之前還覺得今天過得已經夠奇怪了。
「你好，庫柏先生。我可以叫你尼克嗎？」
「當然可以，總統先生。」
「我要為如此戲劇化的會面方式道歉，但最近我們大家都有點神經緊繃。」萊恩諾．克雷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位老師，聲線圓潤深沉，富有學養，帶有一點南加州人特有的鼻音。
真是委婉的說法。具有天賦的人開始成為各個領域的佼佼者後——從各種體育運動到動物學——普通人類便開始愈來愈緊張。世人不難想像H.G.威爾斯的小說裡被區分成兩個階級的世界，更沒有人想要成為莫洛克族（譯註：莫洛克族（Morlock）為英國小說家H.G.威爾斯（Herbert George Wells，一八六六～一九四六）的著名作品《時間機器》（The Time Machine）中，外形像白色的猴子、生活於地底的人類。他們必須為體態嬌小、衣著華麗、生活在地面上的人類埃洛依族（Eloi）生產各種必需品。）。另一方面，某些具有天賦的極端分子並不只是追求單純的平等——他們相信自己是更為高等的人類，也不惜用殺戮來證明這一點。美國人對恐怖攻擊、超市裡的自殺炸彈客、寄給議員的下毒郵件愈來愈習以為常。最嚴重的一次攻擊發生在三月十二日，恐怖分子炸掉了曼哈頓證交所，殺死一千一百四十三人。庫柏當時就在那裡，在殘破的灰色街道上徘徊，精神恍惚。有時候，他仍會夢見一具遺落在百老匯街口的粉紅填充娃娃。我們不只是有點緊繃而已——我們都他媽的嚇壞了。但他只是說：「我了解，長官。」
「這位是我的幕僚長，瑪拉．基佛斯。」
「基佛斯小姐。」雖然庫柏成為政府探員已經十一年了，對政治卻從來提不起興趣，但就連他都聽過瑪拉．基佛斯這個人。她是位厲害的政治調停者，以凶猛殘暴出名的幕後智囊。
「庫柏先生。」
總統用指節敲了敲駕駛座隔板，豪華轎車便開始移動。「瑪拉？」
幕僚長開口：「庫柏先生，是你公開了單眼鏡餐廳的錄影畫面嗎？」
好個含蓄的起頭啊。
他回想起那個晚上。雪倫救出他的孩子之後，庫柏將他的前老闆追趕上屋頂。他拿回了德魯．彼得斯和沃克總統密謀的影片，然後將他的導師從十二樓高的大廈頂樓丟下去。
感覺真爽。
在那之後，庫柏坐在離此處不遠的長椅上，思考該怎麼處置那部影片。在單眼鏡餐廳發生的大屠殺是第一起，也是影響最嚴重的國家分化行動——不是北方人槓上南方人，也不是自由派對上保守派，而是普通人和異種之間的對立。他覺得應該揭露這起攻擊的真相，雖然他知道必定會造成無法控制的後果。
德魯死前是怎麼說的？「你要是這麼做，世界會大亂。」
克雷總統正盯著他。庫柏忽然了解，這是一場測試。「沒錯，就是我。」
「這是個非常莽撞的舉動。我的前一任或許不是什麼好人，但他還是總統。你破壞了整個國家對公家機關的信任，意思就是對整個政府的信任。」
「長官，請原諒我這麼說，但當沃克總統下令殺害美國公民的時候，他就破壞所有人的信任了。我所做的只不過是把真相告訴大家。」
「真相是個不可靠的概念。」
「不，真相最棒的部分就在於它是真的。」庫柏不小心流露一絲過去反抗權威的語氣，趕緊控制住自己。「長官。」
基佛斯搖搖頭，轉而望向窗外。克雷問道：「你最近都在做什麼，尼克？」
「我正在休假。」
「你有打算回去工作嗎？」
「我不確定。」
「那你來替我工作吧。總統的特別顧問，這名稱聽起來如何？」
就算庫柏列出所有美國總統可能會對他說的話，這句話再怎麼樣也不會出現在清單上。他發現自己的嘴巴是開的，於是閉上。「我想你被錯誤資訊誤導了。我對政治一竅不通。」
「我們先不管這個，好嗎？」克雷平穩地看著他，「沃克把事情弄得一團亂。他和彼得斯局長將分析應變部從一個讓我們擁有和平未來的希望所在，變成為了個人利益而存在的私人間諜工廠。你同意這點嗎？」
「我——是的，長官。」
「你則是殺了一打以上的人，還洩漏高度機密的資訊。」
庫柏點點頭。
「但是在這整場災難中，你卻是唯一一個公正行事的人。」
聽到這話，基佛斯皺起嘴脣，但什麼都沒說。總統往前傾身。 「尼克，狀況愈來愈糟了。有些普通人類想把所有異能關起來，甚至奴役他們；有些異種則想把所有普通人類趕盡殺絕。這場新的內戰會讓上一場（譯註：指一八六一～一八六五年的南北戰爭，又稱美國內戰（American Civil War）。）看起來只是小衝突而已。我需要得到幫我避免戰爭的助力。」
「長官，我受寵若驚，但我對政治真的一無所知。」
「我自己就有政治顧問。我缺少的是一位能夠直接提供我意見、曾將大半人生花在追捕異種革命分子的異能。再加上你已經證明自己是個不計任何代價，都要做你相信是正確事情的人。這正是我需要的顧問類型。」
庫柏盯著前方，試著回想他對這位總統的了解有多少。他原本是哈佛大學的歷史教授，接著成為議員。他依稀記得自己讀過一篇文章，內容暗示克雷被指定為副總統的真正原因是跟選舉數學有關。一位來自南加州的黑人，將能影響美國南方和非裔美國人手中的選票。
老天爺啊，庫柏。某篇你想不太起來的文章？這就足以說明你到底有沒有資格留在這輛車上了。
「我很抱歉，長官。我非常感激你的提議，但我想我無法勝任這項工作。」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克雷溫和地說，「你的國家需要你。我並不是在徵詢你的同意。」
庫柏看著——
克雷的姿勢和肢體語言，都與他說的話完全一致。
這不是什麼公關策略，他也不是來堵你的嘴。
而他說的整個世界所處的情況，都是正確的。
——他的新老闆。
「如果是這樣的話，長官，我將聽候總統的差遣。」
「很好。你對一個叫做『達爾文之子』的組織知道些什麼？」
他開了一整夜的車，滿載新鮮蔬果，從印第安納州出發。才離開克里夫蘭市的卸貨站十五分鐘，肚子裡大量的咖啡和牛肉乾就讓他感到一陣不適。他真正渴望的其實是雙倍起司漢堡。貨車司機在中年就身材走樣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因此他十分自豪能在三十九歲的年紀，體重只比高中時期多十磅。
警笛和警示燈照亮他車後的黑暗時，他嚇了一跳，咒罵出聲。他一定是出神了，結果油門踩得太重——不對，他的時速只有六十七哩啊。他雖然很疲倦，但還不到讓車身偏離車道的地步。是車尾燈壞了嗎？現在是凌晨四點，警察可能正覺得無聊。
凱文將貨車駛往路肩停下。他打個哈欠，伸伸懶腰，然後打開前座燈，降下車窗。離感恩節還有一個星期，車外的冷空氣很舒爽。
這位州警正值中年，身材精瘦，面貌凶狠。他的制服筆挺，帽子遮住了雙眼。「知道我為什麼攔下你嗎？」
「不知道，先生。」
「請你下車。」
絕對是車尾燈壞了。有些警察喜歡為此找麻煩。凱文將駕照從皮夾滑出來，拿了貨單和登記證，然後打開車門，爬下駕駛座。另一名州警走了過來。
「請將雙手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當然好。」凱文回答。他舉起手上的文件。「這是怎麼回事，警官？」
州警拿起他的駕照，打開手電筒。「⋯⋯坦普先生？」
「就是我，先生。」
「你今晚的目的地是克里夫蘭？」
「是的，先生。」
「你固定跑這條路線嗎？」
「一星期兩、三次。」
「你是變種嗎？」
「什麼？」
「你是異種嗎？」州警說。
「你在——你管這幹嘛？」
「回答我就是了。你是異種嗎？」
這是他覺得應該要做出「該有的反應」的時刻。他應該要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他應該要發表一場激昂的長篇大論，述說這個問題如何侵害了他的公民權。他應該要求這個偏執的警察閉上那張白痴嘴巴，別再把「變種」這種字眼掛在嘴上。
但現在是凌晨四點，整條路上空無一人，他也累了。有時候，「該做」的事會輸給「想做」的事，所以他選擇只用稍微強硬一點的語氣回答：「不，我不是異能。」
州警瞪著他看，然後把手電筒往上照。凱文皺起眉頭，瞇起眼睛。「喂！噢，我看不見了！」
「我知道。」
他從模糊的視野邊緣看見一陣騷動，另一名警察舉起閃著藍色電流的器具，接著電光就正中凱文．坦普的胸口。他身上的每條肌肉瞬間收縮，嘴裡發出類似尖叫的聲音，眼冒金星，感覺像是有爪子深深陷進他的肋骨。
痛苦終於消失之後，他癱倒在地。他的思緒混亂，試圖理解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地面很冷，正在移動。不對，是他在移動，正被人拖著走。他的雙手被拉到身後，用某個東西牢牢綁住。
接著某種液體潑在他臉上。冰冷的感覺讓他倒抽一口氣，不小心吸入一些液體進到嘴裡。是汽油。他聞過這種刺激性強烈的化學物品不下千次，但從未嚐過它的味道。恐慌感將身體殘留的痛苦一掃而空，他發現自己被用手銬銬在路邊，而這些人正將汽油淋在他身上。
「噢，老天，拜託、拜託不要，拜託不要——」
「噓。」面貌凶狠的州警在他身旁蹲下。他的同伙將汽油罐一傾，往後退，在地面留下一道油痕。「安靜點。」
「求求你，警官，求求你——」
「我不是警察，坦普先生，我是——」他猶豫了一下，「我想你可以說我是個士兵。達爾文的軍隊。」
「我會照你說的話做。我身上有點錢，你可以拿走任何東西——」
「安靜下來，好嗎？聽我說就好。」男人的聲音很堅定，但並不嚴厲。「你在聽嗎？」
凱文用力點頭。到處瀰漫著汽油味。那味道充滿他的鼻腔、刺痛他的雙眼，讓他的臉和雙手變得冰冷。
「我要你知道，這不是因為你是個普通人。我也非常抱歉我們必須這麼做，但在一場戰爭裡，沒有人是無辜的旁觀者。」他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接著他只是站起身。
前所未有的全然恐懼充滿凱文．坦普的身體，從體內擠壓他，讓他的肉體變成包裹住恐懼的一層外衣。他想哭泣、哀求、尖叫、逃跑，可是他吐不出任何話，他的牙齒格格打顫，手臂動彈不得，雙腿像橡膠一樣。
「你現在是某個龐大事物的一部分了，如果這可以帶給你一點安慰的話。你是計畫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這名士兵用火柴在盒子上劃了一次、兩次，火柴頭點燃，火焰冒出。明亮的黃色火舌映照在他眼中。「這是我們打造美好新世界的方式。」
他鬆手讓火柴掉落。
三星期前
第一章
庫柏的雙臂大張，手中空無一物，敏銳地感知到有多少把武器正向著他。他正想著所有事情是怎麼沒按照他的計畫走。
這是忙碌的一個月。忙碌的一年。他花了一半時間臥底查案，遠離孩子，在外追捕美國最重要的通緝犯。但當他找到約翰．史密斯後，庫柏才發現他原先相信的一切都是謊言。他工作的機構不只是個祕密機構，還是個腐敗至極的地方，由一名為了個人利益而掀起戰爭的男人所領導。
這項發現造成的後果既血腥又戲劇化，尤其是對他的老闆而言。接下來幾週，他都把時間花在收拾殘局和重新陪伴孩子上。
今天本該是個平靜的一天才對。他的前妻娜塔莉帶著孩子拜訪娘家去了。庫柏沒有人要見，沒有瑣事要處理，而且他現在也沒有工作。他計畫去一趟健身房，然後在外面吃午餐，接著可能找間咖啡店坐坐，整個下午都泡在書裡。晚上隨便弄頓飯，開一瓶波本威士忌，邊喝邊看書，早點上床，然後睡上整整十個小時，只為了享受那種放縱感。
他的計畫只成功撐到了午餐。
那是間他很喜歡的破爛阿拉伯餐廳，提供扁豆湯和炸豆泥三明治。那時他正坐在大窗前的雙層茶几旁，毫無熱度的十一月陽光讓銀器餐具熠熠生輝。他將燙熱的醬汁倒進湯裡時，才發現他不是單獨一人。
事情就這樣發生了。上一刻，對面的椅子還空無一人，下一瞬間，她就坐在那裡，彷彿她是陽光幻化而成的。
雪倫看起來很不錯。不是那種身體健康的不錯，而是那種讓男人胡思亂想的不錯——黑色的緊身露肩上衣，頭髮滑過耳朵，雙脣的弧度似笑非笑。「嗨，」她說，「想我嗎？」
他往後靠，打量著她。「妳知道嗎，當我說要約妳出來時，是指馬上，而不是等到一個月後。」
「我有些事情要處理。」
庫柏看著她，不只在分析她的話語，還包括她微微緊繃的斜方肌。她想將視線掃向旁邊，卻沒有這麼做的意圖，以及她進入室內時身上散發的戒備感。仍然是個士兵，而且不確定你是否跟她站在同一邊。很公平，因為他自己也不確定。「好吧。」
「不是我不信任——」
「我知道。」
「謝了。」
「但妳現在出現了。」
「我出現了。」她傾身向前，自己動手拿起半個他的三明治。「那麼，尼克，我們今天要幹嘛？」
答案對他們兩個來說顯而易見。他們花了一整個下午把他公寓牆上的照片掃落到地上。真是有趣，這只是他們第二次做愛——還有第三次和第三次半——他們之間卻已經有了需要長期的親密關係才能培養出來的舒適感。或許是因為他整個月都在想她，想著她何時才會出現，而這種期待感很像真正和她在一起的感覺。
也可能是因為他們的關係已經夠複雜了。他是曾經以替美國政府捕獵其他異種為職業的異種，而她是行為幾近恐怖分子的革命軍。見鬼的，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的槍就正對著他，而這種狀況還不只發生一次。
但是，她曾救過你的孩子，還幫你推翻了總統。
身為分析應變部的最高層級探員，庫柏的職責就是搶在恐怖分子動手之前阻止他們。但有一個恐怖分子逃過了他的追捕，也逃過了整個國家布下的天羅地網——是一個最危險的頭號要犯。約翰．史密斯是個魅力十足的領袖，擁有極為優秀的戰略能力，他同時被指控犯下濫殺無辜的罪行。
一次極為駭人、奪走上千條人命的恐怖攻擊發生在曼哈頓後，庫柏就展開搜捕史密斯的祕密調查行動。在那段期間，他和雪倫第一次相遇。他們一開始是死敵，然後勉強成為同伴，最後變成一對戀人。但當庫柏總算追查出史密斯的下落後，才發現了恐怖的真相——原來他的導師德魯．彼得斯才是真正的怪物。關鍵證據是一卷錄影帶，內容是彼得斯和美國總統策畫一場在知名國會山莊餐廳大屠殺的過程。這是一場出於政治考量的行動，為了加劇國家的分化，也為了讓政府可以獲得更多權力。只要將這場攻擊推到異種恐怖分子身上，彼得斯和他的同謀就可以擁有無法想像的權力，進而控制異能，甚至暗殺他們。
只要付出七十三條無辜人命的代價——其中六個是孩童——就可以達到這個目標。
庫柏發現這個真相後，德魯．彼得斯就綁架了他的孩子和前妻，好控制他。雪倫幫助庫柏救出了他們。他從不懷疑，要是沒有她的幫助，他的孩子一定早就死了。
所以，沒錯，非常複雜。他和雪倫就像那種圓圈互相重疊的圖表。某些部分的他們總是沒有交集，但中間重疊的部分⋯⋯噢，老天。
不論如何，性愛非常美妙，事後淋浴也非常美妙，在淋浴間做愛也非常美妙。他們之間的對話輕鬆愉快，她告訴他過去一個月來，她做了些什麼事：在新迦南特區——一個位於懷俄明州的特區，異能在那裡嘗試打造一個新世界——度過的時光；那裡的人抱持的心態、他們如何對現況感到擔心。他們對預定在下個夏天執行的追蹤計畫議論紛紛——政府打算在國內每一個異種的頸動脈處植入追蹤器。他們會先從雪倫這種第一級的人開始，還有庫柏自己。
幾乎每個人都知道，異種現象是從一九八〇年開始的，但直到一九八六年才被發現。當時，科學研究指出，所有的新生兒中，有百分之一都是「異能」，自誕生便身懷特異能力，原因不明。這些天賦各有不同，大部分都非常驚人，但不會造成任何威脅——例如加乘龐大的數字，或是完美演奏出只聽過一次的樂曲。
但其他種類的天賦卻能改變世界。像是約翰．史密斯的天賦。他的戰略天賦讓他能同時與三位最高段的西洋棋棋手對弈，並擊敗他們。而他當時不過才十四歲。
像是艾瑞克．艾普斯坦的天賦。他分析數據的能力讓他獨力賺進三兆美金，進而加速全球金融市場的崩毀。
像是雪倫的天賦。她可以完全感知周遭世界的動線，只要出現在其他人的視線之外，就可以在完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移動。
庫柏的天賦是辨識他人的行為模式，一種經過增強的直覺能力。他可以解讀他人的肢體語言，靠著觀察皮下肌肉的動作，就能看出對方下一步要幹什麼。只要看著目標的公寓，看他們平常讀什麼書、怎麼整理衣櫥、床頭櫃上放了些什麼，就可以大致知道他的目標可能會逃去什麼地方。這讓他成為一名優秀的獵人，卻也為此付出了代價。他曾見過的事物糾纏著他。一個菁英士兵拚命想要阻止戰爭，是件很諷刺的事。
你已經不是士兵了。這也不是你的戰爭。
過去一個月來，他一直對自己覆誦這句話。但不斷重複也無法讓這句話聽起來像是真的。
「他們有審問你嗎？」這時候他們雙雙躺在沙發上，全身赤裸痠痛，同蓋一張毯子。雪倫將頭靠在他肩上，一隻手玩著他的胸毛。「你的老東家？」
「有啊。」
「你是怎麼跟他們說彼得斯的事？」
「他們沒問。」
「真的假的？分析應變部的局長從十二層樓高的大樓跳下來，他們讓這件事過去就算了？」
「我敢說他們一定知道是我幹的，但昆恩已經都處理好了。」
庫柏的老搭檔是那天晚上的第三名成員。他的這位朋友負責指揮大樓保全中心，早已抹去了他們行動的證據。「如果有確切的證據，他們就別無選擇。一旦沒有證據，他們就寧可暫時不要傳出醜聞。他們甚至還要我回去工作。」他感覺到她全身緊繃起來。「放輕鬆點，我拒絕了。」
「所以你失業了？」
「我們稱之為自願離職。技術上來說，我還是政府探員，但我已經為上帝和國家做夠多事了，我需要時間好好整理一下自己。」
雪倫點點頭。他那從不停歇也從未受控制的天賦讓他腦海出現一個念頭。她有事想告訴你。除了性愛之外，還有別的重要事情。
但當她開口時，她只是問：「你的孩子還好嗎？」
「非常棒。他們兩個做了一陣子噩夢，但他們的回復力非常強，看起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凱特現在正熱衷裸體主義，老是脫光衣服，嘻嘻哈哈地在房子裡跑來跑去。陶德說他決定長大後要當總統。他說如果上個總統幹了這些事，那我們就需要一個更好的人選。」
「他拿到我的票了。」
「我也是。」
「娜塔莉呢？」她問道，口氣有點太過隨意。
「她很好。」庫柏知道該怎麼點到為止。
過沒多久，他們出門散了個步。這是個魔幻時刻，太陽幾乎完全西沉，光似乎同時從四面八方照射大地。這是個氣候溫和的秋天，色彩斑斕的樹葉從上星期才開始落下。這樣的天氣適合穿牛仔褲，樹葉在他們腳下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們的雙頰通紅，她的手在他手中散發暖意。沒有比華盛頓特區的秋天還美好的事物了。他們漫步在國家廣場，從映像池旁經過。
「妳會在這裡待多久？」
「我不確定。」她說，「可能待上一陣子吧。」
「要幹嘛？」
「辦點事。」
「啊，更多事情要辦。」
「事情愈來愈糟了，庫柏。你一直擔心的這場戰爭已經快要爆發了。不論是普通人還是異種，大多數人都只想相安無事地過日子，但極端分子強迫每個人都要選邊站。你知道現在賴比瑞亞人甚至開始拋棄身上有胎記的嬰兒了嗎？他們相信那是天賦的標記，就把那些孩子丟掉。在墨西哥，異能掌控了販毒集團，利用他們來對付政府。那是由異種軍閥領導的私人軍隊，靠販毒提供資金。」
「我有看新聞，雪倫。」
「更別說美國到處開始冒出右翼武裝團體。完全重蹈三K黨的覆轍。上星期在奧克拉荷馬，一群普通人抓了一個異種，把他綁在小卡車後面，然後拖著他在田裡打轉。你知道那些人幾歲嗎？」
「十六歲。」
「十六歲。喬治亞州的學校發生炸彈攻擊。微晶片植入人們的喉嚨。參議員在CNN的節目上高談闊論，說要擴大學園的規模，容納第二級、甚至第三級的異能孩子。」
他轉過身，走向一張公園長椅，然後坐下來。林肯紀念堂的白色廊柱在明亮的光線下閃著光輝，階梯上仍擠滿了遊客。他從這個距離看不到那座雕像，但他在腦海中仍可描繪出亞伯拉罕．林肯陷入沉思的模樣，忖度那些威脅著分裂他的國家的問題。
「庫柏，我是認真的——」
「太可惜了。」
「什麼意思？」
「我原本有點期待妳是來見我的。」
雪倫張開嘴，然後閉上。
「所以，約翰想要什麼？」庫柏說。
「你怎麼——」
「妳的瞳孔放大，表示妳很專注，然後妳瞥向左邊，代表妳正在回想什麼事情。妳的脈搏快了十下。妳列出了好幾項恐怖攻擊事件，那很簡單沒錯，但事件順序卻是照那些地點的地理位置排列的，由遠到近。這可不是隨便就能做到的。而且妳叫我庫柏，而不是尼克。」
「我⋯⋯」
「整段論述是妳背下來的。這表示妳想說服我某件事情，那也就代表他想說服我某件事情。就說出來吧。」
雪倫瞪著他，牙齒咬著嘴角。接著她在他身旁坐下。「我很抱歉。我真的是為了見你才來的。這完全是兩回事。」
「我知道。這就是約翰．史密斯的手段。他把自己的優先事項隱藏在計畫裡，再用計謀包裝這些計畫。我了解。他想要什麼？」
她開口，沒有看著他。「自從他被宣判無罪之後，情況就改變了。你知道他寫了一本書吧？」
「《我是約翰．史密斯》。他還真是下了許多工夫在書名上啊。」
「他現在是公眾人物了，四處演講，向媒體發表意見。」
「是啊。」庫柏捏住鼻梁。「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他想要你加入他。想想看，這會多有說服力啊——史密斯和曾經追捕過他的人攜手合作，改變這個世界。」
庫柏瞪著逐漸消逝的日光，以及正走上林肯紀念堂前階梯的遊客。這裡全天對外開放，這點總是讓他覺得很感動。
「我知道你不信任他。」她輕聲說，「但你也知道他是無辜的。你證明了這一點。」
不只是林肯而已。金恩博士也曾站在這道階梯上，告訴全世界他有一個夢。而現在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時候來到這個地方，不論是權貴還是收垃圾的清潔工——
那個垃圾清潔工的姿勢很僵硬，頭髮剪得像商務人士一樣短，而他清同一個垃圾桶已經清很久了。
當他在清垃圾時，他的視線就是不會落到右邊⋯⋯在那個方向，有個商務人士正在講手機。那支手機的螢幕是暗的。這個商務人士的一隻手臂下突起一塊東西。
你現在聽到的是高性能引擎發動的聲音。動力經過強化。
——這裡歡迎每一個人。
庫柏轉向雪倫。「第一，約翰的清白程度就跟成吉思汗一樣。他可能沒有犯下他被指控的罪行，但他雙手沾上的鮮血都已經濺到手肘上了。第二，快離開這裡。」
她是個行家，並沒有突然做出任何舉動，只是靜靜看著四周，像是在欣賞眼前的美景。他注意到她發現那個垃圾清潔工時，全身微微僵硬起來。「我們最好一起行動。」
「不，」他回答，「我還是個政府探員，我會沒事的，但妳可是在逃的通緝犯。露一手妳的拿手絕活吧。穿越牆壁。」
那個聲音愈來愈響亮，從四面八方傳來引擎的轟隆聲。很可能是休旅車。他回頭瞥一眼，然後轉回來。「聽著，我是說真的——」
雪倫已經不見了。
庫柏微笑，搖了搖頭。這招永遠管用。
他站起身，脫掉夾克，將皮夾從口袋裡拿出來，然後把兩件物品都放在地上。接著他往後退，張開手臂，他的手中空無一物。
他們很行。四輛裝設染色玻璃的凱迪拉克休旅車同時從四個方向衝出。宛如編舞家巴斯比．貝克萊式的突襲。車門猛然打開，幾名男人以有如舞蹈排練過的劃一動作從車裡湧出，手持來福槍靠上車頂。他們總共至少有二十個人，隊形整齊，槍口和目標之間毫無阻礙。
好消息是，這些人很明顯是群專業人士，動作沉著鎮定，光從這點判斷，幾乎可以肯定他們是政府的人馬。但壞消息是——政府中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
好吧。他雙臂保持大張，開口大喊：「我是尼克．庫柏。分析應變部的探員。我身上沒有武器，身分證明就在地上我的皮夾裡。」
一位穿著普通西裝的男子從休旅車後座爬出。他穿過廣場時，庫柏注意到那些槍口都轉往其他方向，掩護任何可能的攻擊。
「我們知道你是誰，先生。」那名探員彎下腰，撿起庫柏的皮夾和外套，交還給他，接著他以對麥克風發話的簡潔語氣開口：「全區淨空。」
一輛大型豪華轎車從環形車道開進來，壓過路緣，從兩輛休旅車中間穿過，最後停在他們前面。那位探員上前打開車門。
庫柏在心裡聳聳肩，爬進車裡。車裡充滿皮革的氣味，裡頭有兩位乘客。一位是看起來五十多歲、打扮俐落的女性。她的眼神剛硬，散發出一股才幹過人的強烈氣勢。另外一位乘客是個黑人，一副在哈佛大學教過書的樣子……事實上，他是真的在哈佛待過。
哈，你之前還覺得今天過得已經夠奇怪了。
「你好，庫柏先生。我可以叫你尼克嗎？」
「當然可以，總統先生。」
「我要為如此戲劇化的會面方式道歉，但最近我們大家都有點神經緊繃。」萊恩諾．克雷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位老師，聲線圓潤深沉，富有學養，帶有一點南加州人特有的鼻音。
真是委婉的說法。具有天賦的人開始成為各個領域的佼佼者後——從各種體育運動到動物學——普通人類便開始愈來愈緊張。世人不難想像H.G.威爾斯的小說裡被區分成兩個階級的世界，更沒有人想要成為莫洛克族（譯註：莫洛克族（Morlock）為英國小說家H.G.威爾斯（Herbert George Wells，一八六六～一九四六）的著名作品《時間機器》（The Time Machine）中，外形像白色的猴子、生活於地底的人類。他們必須為體態嬌小、衣著華麗、生活在地面上的人類埃洛依族（Eloi）生產各種必需品。）。另一方面，某些具有天賦的極端分子並不只是追求單純的平等——他們相信自己是更為高等的人類，也不惜用殺戮來證明這一點。美國人對恐怖攻擊、超市裡的自殺炸彈客、寄給議員的下毒郵件愈來愈習以為常。最嚴重的一次攻擊發生在三月十二日，恐怖分子炸掉了曼哈頓證交所，殺死一千一百四十三人。庫柏當時就在那裡，在殘破的灰色街道上徘徊，精神恍惚。有時候，他仍會夢見一具遺落在百老匯街口的粉紅填充娃娃。我們不只是有點緊繃而已——我們都他媽的嚇壞了。但他只是說：「我了解，長官。」
「這位是我的幕僚長，瑪拉．基佛斯。」
「基佛斯小姐。」雖然庫柏成為政府探員已經十一年了，對政治卻從來提不起興趣，但就連他都聽過瑪拉．基佛斯這個人。她是位厲害的政治調停者，以凶猛殘暴出名的幕後智囊。
「庫柏先生。」
總統用指節敲了敲駕駛座隔板，豪華轎車便開始移動。「瑪拉？」
幕僚長開口：「庫柏先生，是你公開了單眼鏡餐廳的錄影畫面嗎？」
好個含蓄的起頭啊。
他回想起那個晚上。雪倫救出他的孩子之後，庫柏將他的前老闆追趕上屋頂。他拿回了德魯．彼得斯和沃克總統密謀的影片，然後將他的導師從十二樓高的大廈頂樓丟下去。
感覺真爽。
在那之後，庫柏坐在離此處不遠的長椅上，思考該怎麼處置那部影片。在單眼鏡餐廳發生的大屠殺是第一起，也是影響最嚴重的國家分化行動——不是北方人槓上南方人，也不是自由派對上保守派，而是普通人和異種之間的對立。他覺得應該揭露這起攻擊的真相，雖然他知道必定會造成無法控制的後果。
德魯死前是怎麼說的？「你要是這麼做，世界會大亂。」
克雷總統正盯著他。庫柏忽然了解，這是一場測試。「沒錯，就是我。」
「這是個非常莽撞的舉動。我的前一任或許不是什麼好人，但他還是總統。你破壞了整個國家對公家機關的信任，意思就是對整個政府的信任。」
「長官，請原諒我這麼說，但當沃克總統下令殺害美國公民的時候，他就破壞所有人的信任了。我所做的只不過是把真相告訴大家。」
「真相是個不可靠的概念。」
「不，真相最棒的部分就在於它是真的。」庫柏不小心流露一絲過去反抗權威的語氣，趕緊控制住自己。「長官。」
基佛斯搖搖頭，轉而望向窗外。克雷問道：「你最近都在做什麼，尼克？」
「我正在休假。」
「你有打算回去工作嗎？」
「我不確定。」
「那你來替我工作吧。總統的特別顧問，這名稱聽起來如何？」
就算庫柏列出所有美國總統可能會對他說的話，這句話再怎麼樣也不會出現在清單上。他發現自己的嘴巴是開的，於是閉上。「我想你被錯誤資訊誤導了。我對政治一竅不通。」
「我們先不管這個，好嗎？」克雷平穩地看著他，「沃克把事情弄得一團亂。他和彼得斯局長將分析應變部從一個讓我們擁有和平未來的希望所在，變成為了個人利益而存在的私人間諜工廠。你同意這點嗎？」
「我——是的，長官。」
「你則是殺了一打以上的人，還洩漏高度機密的資訊。」
庫柏點點頭。
「但是在這整場災難中，你卻是唯一一個公正行事的人。」
聽到這話，基佛斯皺起嘴脣，但什麼都沒說。總統往前傾身。 「尼克，狀況愈來愈糟了。有些普通人類想把所有異能關起來，甚至奴役他們；有些異種則想把所有普通人類趕盡殺絕。這場新的內戰會讓上一場（譯註：指一八六一～一八六五年的南北戰爭，又稱美國內戰（American Civil War）。）看起來只是小衝突而已。我需要得到幫我避免戰爭的助力。」
「長官，我受寵若驚，但我對政治真的一無所知。」
「我自己就有政治顧問。我缺少的是一位能夠直接提供我意見、曾將大半人生花在追捕異種革命分子的異能。再加上你已經證明自己是個不計任何代價，都要做你相信是正確事情的人。這正是我需要的顧問類型。」
庫柏盯著前方，試著回想他對這位總統的了解有多少。他原本是哈佛大學的歷史教授，接著成為議員。他依稀記得自己讀過一篇文章，內容暗示克雷被指定為副總統的真正原因是跟選舉數學有關。一位來自南加州的黑人，將能影響美國南方和非裔美國人手中的選票。
老天爺啊，庫柏。某篇你想不太起來的文章？這就足以說明你到底有沒有資格留在這輛車上了。
「我很抱歉，長官。我非常感激你的提議，但我想我無法勝任這項工作。」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克雷溫和地說，「你的國家需要你。我並不是在徵詢你的同意。」
庫柏看著——
克雷的姿勢和肢體語言，都與他說的話完全一致。
這不是什麼公關策略，他也不是來堵你的嘴。
而他說的整個世界所處的情況，都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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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拆封之個人衛生用品。（如：內衣褲、刮鬍刀、除毛刀…等）
- 若非上列種類商品，均享有到貨7天的猶豫期（含例假日）。
- 辦理退換貨時，商品（組合商品恕無法接受單獨退貨）必須是您收到商品時的原始狀態（包含商品本體、配件、贈品、保證書、所有附隨資料文件及原廠內外包裝…等），請勿直接使用原廠包裝寄送，或於原廠包裝上黏貼紙張或書寫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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