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書】嘿！有人在聽嗎？

作品賞析
沒有巧合的巧合
張子樟（閱讀推廣人、青少年小說研究專家）

一
五個孩子、一口井，沒有巧合。書中那位十二歲自稱靈媒的佳織告訴客戶：沒有巧合。然而瓦倫希雅看到佳織的名片，不是巧合嗎？她和維吉爾在同一天預約，不是巧合嗎？當天維吉爾未能赴約，因為他不小心被切特困在一口古井裡，不是巧合嗎？這本書可能讓你一再重複：「沒有巧合！」

巧合和命運一直是流行的文學主題，並且延伸到許多不同的神話和傳說。維吉爾、瓦倫希雅和佳織之間的友誼是意味著命運的安排，還是自由意志在其中發揮作用？故事奇妙，講四個獨特且生命持續發展、變化的孩子的一天。維吉爾害羞安靜，總是被誤解、沒有安全感，真正可以交談的只有祖母和佳織。他希望能跟瓦倫希雅交朋友，但缺乏勇氣。瓦倫希雅聰明勇敢但失聰，她意志堅強，想在對她充耳不聞的世界中被聽到。佳織是位日裔小「靈媒」，相信自己具有特殊能力可以揭示人的命運，與妹妹姬恩嘗試展望未來，幫助那些有需要的人。霸凌者「蠻牛」切特，儘管在現實生活中一再遭遇挫折，卻仍向眾人表明自己是勇者。

這幾個當代中學生在其住家之間的樹林中聚集一天，提及有關巧合和命運的複雜問題，還有恐懼、勇敢、自信、自我接納和力量。作者將每一個獨特的屬性和背景故事交織在一起，令人印象深刻的技巧使得閱讀體驗既具吸引力又富同理心。故事專注在這幾個想找到自己路徑的孩子身上，他們原本都有不同的困擾，但還沒被拋在一起，等維吉爾和寵物格列佛不巧淪落到附近樹林中一口古井時，一切都起了變化。這幾個孩子的生活因為這個看似不可能的相遇糾結在一起了。

二
細讀之下，發現作者的用字遣詞十分精準講究。她這樣描述主角掉落至古井中的驚恐：「黑暗彷彿啪的一聲把嘴巴閉上，並且就此咬緊牙根，把維吉爾封閉在喉嚨底部。......維吉爾的喉嚨很乾，他突然覺得頭很重，彷彿有人把一塊磚頭放在他的額頭上，要求他保持平衡，不要讓磚頭掉下去。」

在敍述人稱上同樣用心。她選擇以第一人稱呈現瓦倫希雅的章節，而其他章節則改用第三人稱，主要在於如何能有效呈現瓦倫希雅的內在世界。在第一人稱的敘述中，讀者可以「傾聽」瓦倫希雅非常清晰的思想，以及大聲表達自己的信心。讀者不僅能深入了解她的內心想法，作品整體也更具活力和趣味。作者同時成功形塑了四種交織的聲音和故事，沒有讓讀者感到壓迫感。每種聲音都清晰而真實。

引經據典的部分也可以看出作者的書寫功力。瓦倫希雅和維吉爾都喜愛《格列佛遊記》，先後把寵物天竺鼠命名為莉莉浦（小人國的國名）和格列佛。然而，雲遊四方、具備學習不同語言天賦的格列佛的主人卻不敢開口「問候」莉莉浦的主人。

選用「維吉爾」作為主角的名字也是有象徵性的。維吉爾不但是古羅馬大詩人，同時也是《神曲》中但丁穿越地獄的導遊。維吉爾陷入古井，猶如經歷了一趟地獄之行。他還必須找到能與自己喜愛的女孩談話的聲音，並且學會站起來對抗霸凌者。

作者行文毫無說教意味，但依舊不時流露創造佳句的才華，例如：「世界上的事情永遠都不會沒有希望。」「有時候就算你沒有舉手，人生一樣會點名你。」「一般人都不想聆聽自己的思緒，所以他們在這個世界塞滿噪音。」「你可以閉上眼睛和嘴巴，把你的思緒傳送到宇宙的各個角落。」句句引人深思。

三
這本書同時融合了現實和魔法。維吉爾發現自己受困在古井底部時，極為恐慌，但想像祖母蘿拉告訴他家族故事的聲音，終於幫助他脫離困境。蘿拉喜愛講述偶爾會引起人不安的菲律賓暗黑系列民間故事，語調帶著誘人的危險色彩。維吉爾與那位不知道自身命運、但注定要幫助有困難的人的女孩露比的對話或許只是想像，然而他卻因此變得比較主動積極，因為「事情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糟糕」。

故事中的孩子試圖互相幫助，並非為了榮耀或金錢，而是因為那是生命中正確的選擇。他們不僅在彼此遭遇危機期間伸出援手，而且還互相幫助對方從躲藏的外殼中釋放出來。藉此或許讓讀者們能看到彼此的多樣性，就如經歷了跟主角們相同的變化。

現今，所有的孩童都得面對周遭不斷發生的變化，作者似乎在挑戰他們自問：在這個世界上看到無辜受辱的孩子，你是否只會袖手旁觀？為了防止他人看到自己的弱點，你會欺負別人嗎？或許，也許只是也許，你是故事中的巴亞尼（英雄）嗎？你是那位會挑戰一切並且堅持正義的人嗎？

四
作者用真實、幽默和不可抗拒的聲音寫了這本幾乎適合每個人的好書，涵蓋了友誼、家庭、歸屬感、跨代關係和青少年的力量，以及巧妙的命運結局。起伏跌宕的情節發展與安排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故事結尾時，維吉爾依然在瓦倫希雅面前說不出「謝謝」兩個字，卻能勇敢的當面指責切特，而這位驚慌失措的霸凌者的回應是自卑卻誇大的，全無招架之力。回家後，維吉爾在所有家人面前，勇敢的要求媽媽以後不要再叫他烏龜，見到了媽媽從沒展露過的表情。他從一開始的懦弱逃避到後來的勇敢面對與反抗，將深深激動讀者的心。

細讀這類作品，我們往往會直覺的體認到，肯定生命和文學療癒對我們自己和孩子的影響。讀這樣一本可以安撫情緒的好書，就像走鋼索一樣：搖搖欲墜，恰到好處時可以平衡心弦，既拉扯尖銳，又溫柔感人。這本書同時也是為兒童（和成年人）對宇宙的一種呼喚，他們感覺還沒在世界上找到自己的位置，並且開始質疑我們已經在這世界上的位置是否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