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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濱散記(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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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濱散記(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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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 本書是梭羅的經典著作,1985年《美國遺產》評選「十本構成美國人性格的書」,梭羅的《湖濱散記》名列第一,被譽為是現代社會的「綠色聖經」。

本書記錄了梭羅獨自一人在華爾騰湖畔生活的全部過程,以及他對世俗生活、自然界以及精神理念的分析與評價,思想深刻,見解獨到,對現代人有著巨大的啟迪價值。在梭羅眼裏大自然是美麗的;他說過:大自然就是他的新娘,而華爾騰湖是大地的眼睛,是康科特冠冕上的第一顆明珠。在梭羅眼中,大自然生機盎然,充滿靈性。他認為,自然界哺育了人類,人是自然界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人類應當尊重自然、熱愛自然,與自然親密無間、和諧相處。

作者簡介

亨利‧大衛‧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
是十九世紀美國傑出的作家和哲學家,1845年,二十八歲的梭羅獨自一人來到距康科特兩英里的華爾驣湖畔,離群索居二年多。1854年出版了他的《湖濱散記》。二十世紀六○年代以後,美國人對梭羅的評價越來越高,對他的迷戀日趨增強。1985年《美國遺產》評選「十本構成美國人性格的書」,梭羅的《湖濱散記》名列第一。評論界認為,梭羅最先啟蒙了美國人感知大地的思想,則被稱為是「綠色聖徒」,成為了美國文化的偶像。

目次

目 錄
簡樸生活
補充詩篇
我生活的地方,我生活的目的
閱讀
聲音
隱居林中
來客
豆子地
村子

貝克農莊
更高的法則
野獸鄰居
室內的取暖
從前的住戶和冬天的訪客
冬季動物
冬天的湖
春天
結束語

書摘/試閱

我生活的地方,我生活的目的

在我們抵達自己人生的某個階段時,我們就慣常把能夠定居的地方,逐一地進行審視了。如此這般我把住處附近二十英里內的農莊全部考察了一遍。在想像中我連續不斷地買下了周圍所有的田地,這些田地都值得買,而且我已經瞭解了它們值多少錢。我走到幾個農民的農田裏,品嚐他種的野蘋果,和他聊聊種地的事,隨意讓他開個價錢,按照這個價錢把地買下來,心裏琢磨著以新的價錢把地押給他;甚至支付他更高的價位,─把所有東西都買下來,卻沒有立契約─愛好聊天的我把他的談話當作他的契約─我耕作了那塊地,而在某種意義上,我認為,也相當於耕耘了他的心田,就這樣享受了歡樂之後,我就離開了,以便讓他繼續耕作。這種生意手法,竟使我的朋友們把我當成是一個地產投機商。實際上不論我待在哪裏,都有生活的能力,而且哪裏的風景都能因我而熠熠生輝。所謂宅第,不過是一個座位─倘若這個座位在鄉村就更好了。我知道很多住宅,看上去位置都不是那麼好,或許會有人覺得它離村子太遠了些,可我認為反而是村子離它太遠了些。我通常會說,好的,這兒適合我居住;冬季或者夏季我就在那裏待一小時;我注視著時間如何地流逝,經過冬天就會看到春天的來臨。將來要到這一帶定居的居民,不管他們把房子造在什麼地方,可以確定的是老地方都有人住過。一個下午就足以把農田平整為果園、樹林或牧場,並且決定屋門前要留下哪些秀美的橡樹或松樹,進而決定把砍倒的樹用在最恰當的用途上;接著就隨遇而安,如同碰上了休耕,一個人越是能夠忙裏偷閒,他就越是富有。
我的想像有點過了頭,我甚至想像有幾處農莊會拒絕把他們的田地賣給我─拒絕正合我意 我從來不會讓占有產業這種事成為難題。那一次,在我購買霍洛維爾那個地方的時候,幾乎要成交了,我都已經選好了種子,找好了木料,盤算著造一架手推車,來完成這件事,或者載之而他往了;可是在原來的主人正要交給我契約之前,他的老婆 每個男子都有一個老婆的 卻不同意了,要保留她的田產。他就提出賠我十塊錢,解除約定。坦率地講,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一角錢,如果我真的有一角錢的話,或許再加上農莊,再加上十塊錢,或者有了這裏的一切,那我具備的數學知識就起不了作用了。無論如何,我退回了那十塊錢,退回了那農莊,因為我這次已經有點過了;應當說,我是慷慨大方的,我按照購買時的價格再賣還給了他,還因為他不是個富人,又送給他十元,不過保留了我的一角錢和種子,以及未用在獨輪車上的木料。這樣一來,我覺得我花錢花得大手大腳,儘管這不會使我更窮。至於那地方的風景,我也保留住了,後來我每年都得到好收成,也無需獨輪車的幫助了,至於風景
我考察一切,像一個帝王,無人可以否認我的權利。
我經常見到一個詩人,在欣賞夠了田園風景中最可貴的景色之後,就離開了。那些頑固的農人還以為他拿走的僅僅是幾個野蘋果。詩人給他的田園配上了韻律,而且許多年之後,農夫還不理解,有一道人人稱羨的、肉眼看不見的籬笆已經把它圍了起來,還擠出了它的牛乳,去掉了奶油,把所有的奶油都拿走了,他只把去掉了奶油的奶水留給了農夫。
我認為,霍洛維爾農莊的魅力就在於它隱藏得很深,離旁邊的村莊有兩英里遠,離最近的鄰人有半英里,而且有一大塊地把它和公路隔開;它的旁邊是一條河流,根據它的主人的說法,春天由於河面會升起霧,農田就不會再降霜了,不過我倒並不在意;另外,它的農舍和棚屋有著灰色破敗的樣子,加上籬笆零零落落的,彷彿在我之前的居民已經住了好長歲月;那些蘋果樹已經被蛀空了,上面密佈著苔蘚,而且被野兔咬過,可以想見我的鄰舍是什麼樣子;我對這農莊還有一段回憶,那時我溯河而上,在那季節裏看見房舍隱藏在密密的紅色楓葉叢中,也曾聽到過一條家犬的叫聲。我急切地想把它買下來,而那時業主還沒有搬走那些岩石,還沒有砍掉那些蛀空的蘋果樹,還沒有鏟掉牧場中剛剛長高的幼赤楊樹,總之,他還沒有收拾好,而我已經等不及了。為了享受前面講的種種好處,我決定做一下了;就像阿提拉斯一樣,把世界放在我的肩膀上吧 我可不知道他得過什麼報酬─我情願為此做一切事:我沒有其他的動機或任何推脫的理由,只想著付清錢款,去占有這個農莊,並且不再被別人侵擾;我知道我就是要讓這塊田地蓬勃發展,讓它給予我所希望的最完美的收成。此後的結果已見前述。
對於耕種大片的農田(我一直在耕種著一座小花園),我有資格可說的,就是我已經備好了種子。很多人以為種子也會與時俱進。時間會把好的東西同壞的東西區分開來,我對此毫不懷疑;到了最後我真的要下種時,我想大概總不至於讓我大失所望吧。但我想給我的同伴們交個底說:你們要盡可能長久地自由自在地、不受束縛地生活。把你們關進農場或者縣看守所,並沒有多少區別。
老伽圖的《農書》是我的栽培者,他在書中說─我見到的唯一的譯本把下面這段話翻得一團糟─「你真想購置一所農場,務必要在腦子裏反覆權衡,別見地就買,一副貪相;更不要嫌麻煩而再不去看望它,也別以為繞著它兜了一個圈子就夠了;如果這是一個好莊園,你看的次數越多,你就會越喜歡它。」我想,我是不會匆忙地買下來,反正我能活多久,就繞著它轉多久,即使一命嗚呼了,也要先掩埋在那兒,說不定最終它會使我獲得更多樂趣呢。
擺在面前要寫的是我對這類事的下一次實驗,我打算更加詳細地加以描述;為了方便起見,我將把兩年的經歷一併寫來。如我已經說過的那樣,我不打算寫一曲沮喪之歌,而是像一隻黎明時的雄雞,站立在雞棚之上引頸高歌,哪怕只是為了喚醒我的鄰人。
我第一次在樹林裏住下來,也就是說,開始在樹林裏晝夜生活,巧得很,那天正好是獨立日,也就是1845年7月4日,我的房子沒有蓋好,過冬還不行,只能勉強避避風雨,沒有灰泥墁,沒有煙囪,牆壁用的是飽經風雨的粗木板,縫隙很大,所以到晚上很是涼爽。那筆直的伐來的白色間柱,剛剛刨平的門板和窗框,使屋子看上去整潔而透氣。特別是大清早,木頭都吸足了露水,我老愛浮想聯翩,莫非到了正午時分,一些鮮美的樹膠會從木頭裏滲了出來。這間房子在我的想像中整天多少仍保存著這種晨色稀微的特色,使我不禁想起前年我遊覽過的一座山上的一間房屋。這是一間沒有粉刷的通風小屋,適於款待遊覽的神仙,也適於一位女神在裏面拖著衣裙移步。那些經過我的棲身之處的風,掃過山脊,帶來斷斷續續的旋律,那是只有天堂才有的人間仙樂。晨風不停地吹拂,創世的詩篇連續不斷;但是卻幾乎沒有耳朵聽得到它。天國就是地球的外部,處處皆在。
過去,除了一艘小船,我擁有的唯一一所房子是一頂帳篷,夏天裏我偶爾外出郊遊還使用一下,至今仍迭放在我的閣樓裏;但是那艘小船,幾經轉手,卻已經沉入時間的溪流了。如今我卻有了這更實際的避風雨的房屋,看來我活在這世間,已大有進步。這座房屋的框架,雖然如此單薄,卻是一種圍繞我的清透晶體,讓建築者立即心生感觸。它散佈著聯想的氣息,宛如一幅淡淡的素描。我不必到門外去呼吸新鮮空氣,因為屋子裏的空氣依然新鮮如故。我坐在門後與置身門外都差不多,即使在陰雨天也一樣。哈利梵薩說:「沒有鳥雀的巢穴就如同沒加調料的肉。」我的巢穴卻並不這樣,因為我突然發現,自己與群鳥為鄰,不是因為我囚禁了一隻鳥雀,而是因為我把自己關在了它們附近的籠中。我不僅與那些時常飛進花園或果園的鳥雀極為親近,而且與大森林中那些更小巧的、更易受驚嚇的鳥雀親近,它們從不,或極少為村民唱小夜曲─它們是畫眉、鶇鳥、裸鼻雀、野麻雀、夜行鳥等等。
房子座落在一個小湖的岸邊,大約在康科特村南面約一英里半的地方,地勢比村子稍為高點,就在市鎮與林肯鎮之間的一大片森林中間,約在我們聞名於世的僅有戰場「康科特戰場」南面約二英里處;但我所處的地點是在林中極低的地方,所以那片和別處一樣覆蓋著森林的半英里外的對岸,就成了我最遠的地平線。第一週,無論我何時凝望湖水,都覺得這是一個被山圍繞的湖,湖底遠遠高於其他的湖。旭日東昇時,我看見它搖落夜間的一身薄霧,漸漸地,那柔緩的漣漪,那平滑如鏡的湖面,星星點點地展露出來。而薄霧,幽靈一般,悄無聲息地從四面八方向林中隱去,像夜間秘密的宗教集會,悄然散場。露珠則垂在樹梢,比往常垂得更久,一直到夜間還遲遲不肯消散,如同定在山腰一般。
在8月,一場徐緩的暴雨停歇下來的時候,這個小湖作為一個鄰居也就有了最大的價值。在那個時候,不論是空中還是湖水都完全是靜止的,但天空烏雲密佈,下午三點時分卻有著傍晚的一切寧靜,鶇鳥在四周鳴唱,從一個岸邊到另外一個岸邊都能聽到。像這樣的一個湖,在這樣的時刻最為平靜;雲彩讓在湖上方的那部分清澈的空氣變得稀薄而且黑暗,而充滿了光和倒影的湖水,本身也就變成了一個更為重要的塵世裏的天國。從最近被伐木的附近一個峰頂上向南看,穿過小山間的巨大凹處,是一幅令人心曠神怡的圖景,那凹處正好形成湖岸,兩座小山坡彼此錯落著向下延伸,使人感覺到似有一條溪澗從山林谷中流下,不過,卻沒有溪澗。我的視線就介於此山與彼山之間,越過附近綠色山巒向遠處眺望那些蔚藍的地平線上的遠山或更高的山峰。踮起腳尖,我可以望見西北角上更遠、更藍的山脈,這種藍色是天空染料製造廠中最真實的產品,同時還能看見村鎮的一角。不過要換一個方向看的話,即使從這個地點,也會被茂盛的樹木遮住,什麼也看不透,看不到了。在鄰近的地方有一些流水很好,因為水有浮力,大地就浮在上面。就算是最小的井也有這一點可值得稱讚。當你觀望井底的時候,你會發現大地並非一塊連綿的大陸,而是一座隔絕的孤島。這一點跟井水能冷藏奶油一樣,是非常重要的。在發大水的季節裏,當我的目光越過湖面,從這一個山頂望向蘇德伯里草原的時候,我反而覺得草原升高了,大概是山谷沸騰而呈現出海市蜃樓的效果,它宛如沉在水盆底下、一枚用銅鑄成的硬幣,湖之外的陸地都有如薄薄的表皮一般,被小小的一片水波浮起,成了孤島。我才猛然般被喚醒,我居住的地方只不過是一塊乾燥的土地。
雖然從我的屋門口看出去,看到的範圍很小,我卻一點也不感到擠塞和侷限。那片原野足以使我思緒縱橫。湖對岸是低矮的橡樹,從覆蓋的高地一直逶迤延伸到西部大草原和韃靼人的乾禿草地,給流浪的人們提供了一片廣袤的天地。當達摩達拉的畜群需要新的、更大的草場時,他說:「只有那些自由地欣賞遼闊原野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地點和時間都變了,我居住得離宇宙的那些部分更近了,離歷史上最吸引我的那些時代更近了。我生活的地方如此遙遠,遙遠得如同天文學家夜晚用望遠鏡觀測的天體。我們時常幻想著,在星系中某個更遙遠、更神秘的角落裏,在仙后座五亮星的後面,存在著一個遠離塵囂的罕見而怡人的地方。我發覺,其實我的房子正處在一個這樣的隱匿之地,它是宇宙中永世常新,不受褻瀆的部分。假如說,越接近昴宿星、畢星團、金牛座或天鷹座的地方越值得生活,那我真的就是住在那兒的,或者說是與那些星座一道,遠離了那些被我拋在身後的塵世,把那微弱的閃爍的柔光,贈與我最近的鄰居,只有在無月的夜晚他才能看到。我所居住的世界的這一部分乃是:
那裏曾經住著一個牧羊人,
他的思想就像高山一樣崇高,
他的羊群在高山之上,
時刻為他提供食物。
要是他的羊群不斷朝著比他的思想還要高的牧場上跑,那麼牧人的生活該會怎樣呢?
每一個清晨,都是一個令人欣喜的邀請,令我的生活與大自然同樣的樸實,也許我能說,像大自然本身一樣純真無暇。我一直崇拜曙光女神奧羅拉,論虔誠不讓希臘人。我很早起床,隨即跑到湖裏洗澡;這是一種宗教活動,是我做的最好的事情之一。據說,在成湯王的浴盆上就鐫刻著這樣的銘文:「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這個道理我懂得。清晨帶回了英雄時代。我坐著,門窗大開,一隻蚊子在我的屋裏看不到也想像不到的旅行,它那微弱的叫聲觸動了我,好像我聽到了宣揚美名的金屬喇叭聲一樣。這是荷馬的一首安魂曲,空中的《伊利亞德》和《奧德賽》,歌唱著它的憤怒與漂泊。此中大有宇宙本體之感;如果它不被禁,便宣告著世界的無窮精力與生生不息。黎明是一天之中最值得紀念的時刻,是覺醒的時辰。那時候,我們了無睡意;至少可以持續一小時,整日整夜昏昏沉沉的官能大都要清醒起來。但是,如果我們並不是給我們自己的稟賦所喚醒,而是給什麼僕人機械地用肘子推醒的;如果並不是由我們自己新生的力量發自內部的渴望喚醒的,便沒有那空中的芳香,也沒有迴蕩的天籟的音樂,而是工廠的汽笛喚醒了我們。假如我們醒時,並沒有比睡前有了更崇高的生命,那麼這樣的白天,即便能稱之為白天,也不會有什麼希望可言;要知道,黑暗可以產生這樣的好果子,黑暗可以證明它自己的功能並不下於白晝。一個人如果不相信每天都有一個更早更神聖的早晨時辰,他一定是已經對生命感到失望了,正在走向一條降入黑暗去的道路。感官生命得到部分休息之後,人的靈魂,或者確切地說是人的官能,每天都重新恢復精力,而他的稟賦又可以去試探他能完成何等崇高的生活了。所有值得紀念的事件,我敢說,都發生在黎明時間的氛圍中。《吠陀經》說:「一切知,俱於黎明中醒。」詩歌和藝術是人類文化中最美麗、最值得紀念的事,它們都發生在這一個時刻。任何詩人和英雄都如同曼儂一樣,都是曙光之神的兒子,在黎明時他彈奏豎琴音樂。用富有彈性和精力充沛的體力追趕著太陽步伐的人,白天對他來說是一個永恆的黎明。這與時鐘的響聲毫不相關,也不用關心人們是何種態度、從事何種勞動。每當早晨我醒來時,內心都會有黎明這樣的感覺。改良品德就是為了拋棄昏沉的睡眠。人們倘若不是在渾渾噩噩地昏睡度日,那麼為什麼當他們回首每一天的時候都要說得如此可憐,他們可都是聰明人呀。倘若他們沒有整天昏睡度日,他們本來是可以做成一番事業的。千百萬人清醒到可以從事體力勞動;但是一百萬人中只有一個人清醒到可以從事有效的腦力勞動,一億人中只有一個人能夠擁有富有詩意的或神聖的生活。只有清醒才算活著。我還從來沒有碰見過一個相當清醒的人。一旦碰上,我怎敢對著他的臉看他呢?
我們必須學會再甦醒,更須學會保持清醒而不再昏睡,但不能用機械的方法,而應寄託無窮的期望於黎明,就在最沉的沉睡中,黎明也不會拋棄我們的。我明白,讓人振作的事實只有一個 人類借助有意識的努力來提升生命的能力不容置疑,我還沒見過比這更令人振奮的事實。畫一幅獨特的畫,或刻一尊雕像,或美化幾件物品,確實很不錯;但更重要的是塑造出,或者畫出那種氛圍和媒介,這樣,我們就可以從中有所認識,從而在道德上行動起來。能影響時代特性的,只有最高境界的藝術。每個人都努力著讓自己的生命配得上他最嚴肅、最緊要時刻的思慮,即便是在細節上。如果我們拒絕了,或者用完了我們得到的這點微不足道的資訊,神諭可以清清楚楚告訴我們如何做。
我幽居在森林之中,是因為我希望小心謹慎地生活,只想去面對生活的基本要素,看看自己能否學會生活必定會傳授於我的東西,以免死到臨頭,才發現自己白活了一場。我不希望我的生活過得不叫生活,生活是這樣的可愛;我也不願意去修行過隱逸的生活,除非是萬不得已。我要深入地生活,把生命的精髓全部吸入進來,要生活得穩穩當當,生活得斯巴達式的,從而根除一切非生活的東西,修剪一塊田地並且修剪得十分緊湊,把生活壓縮到一個角落裏去,把它縮小到最低的條件中,如果它被證明是卑微和低賤的,那麼就把生活中真正的卑微和低賤全部認識到,並把它們公佈於世界;或者,如果它是崇高的,那麼通過自身的經歷去認識它,在我下一次遠遊時對它作出一個真實的報導。在我看來,因為大多數人還無法確定他們的生活是屬於魔鬼還是屬於上帝,然而又多少有點輕率地下了判斷,認為人生的主要目標是「歸榮耀於神,並永遠從神那裏得到喜悅。」
可是我們的生活仍然毫無價值,好像螞蟻似的;雖然古代寓言告訴我們,我們早已變成人了;我們好像侏儒俾格米人一樣在跟天鶴打仗;這真是錯上加錯,越抹越髒了。而我們最美好的德性卻把多餘的原來可以避免的一副可憐相拿來替它充當理由。我們的生命在瑣事中浪費掉。一個誠實的人只需數數他的十個手指頭,在極端的情況下可以再數數他的十個腳趾,就幾乎足以把其餘的都歸併在一起了。簡樸,簡樸,還是簡樸!我說呢,把你的事情簡化到兩三件,而不是一百件或者一千件;用不著算到一百萬,數到六七個數就夠了,把你的帳記在你的大拇指上就行了。在這波濤洶湧的文明生活的海洋當中,一個人要生活下去,肯定會經歷種種風暴和流沙以及上千種事變,除非他從甲板上縱身一跳,沉入海底,不想安抵目的港了。而那些功成名就的人,肯定是精於計算之人啊。簡樸,簡樸。一日三餐大可不必,倘若必要,一頓也就足夠;不需一百道菜,五道就夠多了;至於其他,按照同樣的比例遞減就好了。我們的生活猶如一個德意志聯邦,是由許多小州組成,它的邊界永遠在變動,因此甚至連德國人也說不清它什麼時候邊界在何處。國家雖然有所謂內政的改進,但實際上它徒有其表,膚淺的事務充斥其中,它就像一種不易運轉而又臃腫龐大的機構,塞滿了傢俱,陷進自己安排的陷阱,被奢侈和揮霍徹底毀壞,因為之前它疏於精打細算。缺乏一個崇高的目標,如同大地上一百萬戶普通人家一樣;對於這種情形,唯一的醫治方法就是採用一種嚴厲的經濟學手段,去過一種嚴厲的比斯巴達人更簡單的生活,並樹立崇高的生活目標。現在,生活太浮躁了。人們認為國家現在必須使商業發達,必須出口冰塊,還必須用電報來交流,還要一小時馳騁三十英里,絲毫不質疑它們有無用處;可是我們應該生活得像個狒狒,還是像個人?這一點似乎又難以確定。倘若我們不製作枕木,不鍛煉鋼軌,不日夜操勞,而只是慢條斯理地應付我們的生活,改善生活,那麼誰還會動修築鐵路這個念頭呢?倘若不修築鐵路,我們怎樣才能按時趕到天堂去呀?但是我們全都住在家裏,只關心我們的家務事,誰會需要什麼鐵路呢?我們並不是坐火車,而是火車坐我們。你有沒有想過那鐵軌之下躺著的枕木究竟是什麼?每一根枕木都是一個人,一個愛爾蘭人,或一個北方佬。鐵軌是鋪在他們上面的,他們被沙土蓋住了,車廂從他們上面平平穩穩輾過去。他們是熟睡的人,我可以向你保證。每隔幾年,就換上了一批新的枕木,車輛還在上面奔馳著;如果一批人能在鐵軌之上愉快地乘車經過,必然有另一批不幸的人是在下面被乘坐被壓過去的。當我們奔馳過了一個夢中行路的人,一根出軌的多餘的枕木,他們只得喚醒他,突然停下車子,吼叫不已,好像這是一個例外。我聽到了真覺得有趣,他們每五英里路派定了一隊人,要那些枕木長眠不起,並保持應有的高低,由此可見,他們有時候還是要站起來的。
為什麼我們應該活得如此匆匆忙忙,如此耗費生命呢?我們應當下定決心,趁我們尚未挨餓之前,就去餓死算了。人們常說,及時縫上一針,將來可以少縫九針,所以,他們今天縫了一千針,將來可以少縫九千針。至於「工作」,我們沒有任何工作是有任何重要性的。我們得了跳舞病,而無法讓我們的頭保持安靜。倘若我拉了幾下寺院鐘樓的繩子,鐘聲剛剛發出火警的信號,鐘聲還未響徹起來,在康科特附近田園工作的人,無論今天早晨說了多少遍他工作如何繁忙,我敢說沒有一個男人、女人或是孩子,不會放下手頭的工作而朝著聲音趕來,倘若我們說老實話,他們主要不是要從火裏救出財產來,更多的還是來看火燒的,因為已經燒著了,而且這火,要知道,不是我們放的;或者是來看這場火是怎麼被救滅的,要是不費什麼勁,也還可以幫忙救救火;就是這樣,即使教堂本身著了火也是這樣。一個人吃過午飯小睡了半個小時,醒來就抬頭問:「有什麼新聞?」彷彿全人類都在為他放哨。有人還下命令,每隔半小時喚醒他一次,毫無疑問不為別的只為聽聽消息;然後,為了表示回報,他講述了他的夢。一夜睡覺醒來,消息如同早餐一樣必不可少。「告訴我這個星球之上的任何地方的任何人發生的新聞,」─於是他一邊喝咖啡,吃麵包,一邊讀報紙,知道了瓦奇托河的岸邊今早有一個人的眼睛被挖出來了;然而他絲毫不在乎他就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在一個深不可測的大黑洞裏,而自己早就有眼無珠了。
就我來說,沒有郵局,我覺得反正也能湊合著。我認為不會有什麼重要消息要經由郵局去傳遞。嚴格地說,我一生中至多收到一兩封值得付郵資的信─我幾年前是這麼說的。一便士郵政通常是這樣一種制度,你通過它認真地給一個人一個便士,來換取他的思想,而那個思想又往往是安全地以開玩笑的方式提供了出來。我可以肯定地說,我從來沒有在報紙上讀到過什麼值得注意的新聞。假如我們讀到一個人被搶劫、謀殺或死於非命,一所房子著火了,一艘輪船失事了,一隻汽艇爆炸了,或一隻母牛在西部鐵路上被撞死了,一條瘋狗被打死了,再或者是冬天裏出現了一群蚱蜢 我們再不用讀別的了。一條新聞就足夠了。如果你清楚了其中的原則,還有必要去關心這麼多的實際例子和應用嗎?對哲學家而言,所有的「新聞」都是閒言碎語,是些上了年紀的女人在一邊喝茶,一邊編輯和閱讀它們。然而貪婪地追求這種閒言碎語的卻大有人在。我聽說,有一天,某個報社裏擠滿了這樣多的人,去搶聽最近到達的人帶來的國外新聞,以致於好幾大塊該報社的玻璃板被擠碎了─而那新聞呢?我想,一個腦筋靈敏的人可以在十二個月之前,或十二年之前,就正正確確地寫得出來。譬如說西班牙,倘若你知道如何把唐卡洛斯和公主、唐彼德羅、塞維爾和格拉納達這些辭彙,不失時機地在新聞稿中運用─自從我讀報至今,這些辭彙可能又發生一些變化了吧─接著在沒有什麼有趣的消息刊登時,就聊聊鬥牛好了,這就是真實無誤的新聞,能把西班牙的當前局勢以及未來向讀者詳細地報導出來,完全與今天報紙上大標題之下的那些最簡潔的新聞一樣。再聊聊英國,1649年的革命幾乎是來自這個國家的最後一條重要的新聞;倘若你已經知曉歷年來英國穀物的年均產量,你大可不必再去關注那些事情,除非你想靠它來投機倒罷,賺一筆錢。倘若你想判斷哪樣新聞會引起不常看報紙的人的關注,那麼在國外實在是沒有什麼新事件發生,即便是一場法國大革命也不例外。
什麼新聞!去知道那永不陳舊的東西才重要得多!「蘧伯玉(衛大夫)使人於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那個傳教士,在週末農夫們昏昏欲睡的休息日裏沒有用這種口氣對著農夫們的耳朵佈道 因為星期日是苦苦熬過一週的合適的結束,而不是新的一週嶄新的勇敢的開始─卻用東一下西一下拖泥帶水的佈道調子,嗓子高得像打雷,嚷叫道:「停─停!停─停!為什麼看樣子快得很,卻慢得要死呢?」
謊騙和謬見已被高估為最健全的真理,現實倒是荒誕不經的。如果人們能凝神屏氣地觀察現實,不讓自己受到蠱惑,那麼,以我們所知的事物來比喻,生活就宛如一個美麗的童話,宛如一部《天方夜譚》。如果我們只尊敬那種不可避免的和有權利生存的事物,那麼,音樂和詩歌將會在街頭激起迴響。一旦我們不慌不忙而又明白道理,我們就會領悟到,只有那些偉大而又有價值的東西才會永恆地絕對地存在下去─小驚小喜那類事只不過是現實的陰影罷了。現實始終是使人興奮和崇高的。人們閉上眼睛,遲鈍麻木,聽任假象欺騙,才會處處建立並加強了他們日常生活中慣常的習俗,而這些是建立在純粹幻想的基礎上的。兒童,遊戲人生的群體,比大人更清楚得看到生活的真實規律,大人沒有讓生活過得有價值,卻憑藉經驗,也就是說,憑藉失敗,認定他們表現得更機智。我在一部印度的書中讀到:「有一個王子,從小被逐出故土之城,被一個樵夫撫養長大,王子一直以為自己屬於他生活其中的賤民階級。後來他父親手下的官員發現了他,向他披露了他的身世,於是王子對自己身分的誤解消除了,他知道自己是一個王子。所以,」那印度哲學家接下來說,「由於所處環境的影響,靈魂誤解了他自己的身分,必須由一位神聖的教師把真相顯示了給他。然後,他才知道他是高貴的婆羅門。」我看到,我們新英格蘭的居民之所以過著這樣低賤的生活,是因為我們的視力透不過事物表面。我們把大概當作了是。倘若一個人遊覽過這一個城鎮,只相信眼見為實,你想想「貯水池」在他們腦海中會是怎樣的表象?如果他給我們一個他所目擊的現實的描寫,我們都不會知道他是在描寫什麼地方。看看會議廳,或法庭,或監獄,或店鋪,或住宅,你說,在真正凝視它們的時候,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啊,在你的描繪中,它們都支離破碎了。人們崇尚的那些遙不可及的真理,在制度之外,在最遠一顆星後面,在亞當以前,在末代以後。自然,在永恆中是有著真理和崇高的。可是,所有這些時代,這些地方和這些場合,曾經都是此時此地的啊!上帝之偉大就在於現在偉大,時光儘管過去,他絕不會更加神聖一點的。我們只有不斷地浸潤環繞我們的現實,才能領悟什麼是崇高。宇宙經常順應我們的觀念;不管我們走得快還是走得慢,反正軌道已給我們鋪好了。就讓我們畢生致力於構思設想之中吧。不論是詩人還是畫家都從未有過這樣美好而又高貴的設計,但起碼他的一些後代能夠予以完成。
讓我們像大自然那樣從容不迫地過上一天,而不要因落在軌道上的堅果殼和蚊子翅膀聲而出了軌。讓我們早起,快起,或者趕快用早餐,平和地用早餐,不受任何打擾;讓人去人來,讓鐘去敲,孩子去哭─下個決心,好好地過一天。我們為什麼要屈從,而去隨波逐流呢?
讓我們不要捲入在子午線淺灘上的所謂午宴之類的可怕急流與漩渦,而驚惶失措。熬過了這種危險,你就平安了,以後是下山的路了。神經不要鬆弛,利用那黎明起床時的魄力,朝另一個方向前進,像尤利西斯那樣綁在桅杆上生存。倘若汽笛鳴叫,就讓它叫到沙啞吧。倘若鐘被敲響,我們為什麼要快步奔跑呢?我們還要琢磨它是什麼音樂?讓我們沉下心來安靜地工作吧,並在那些淤泥似的意見、偏見、傳統、謬誤與膚淺當中來回跋涉。這遮蓋全世界的淤土啊!讓我們穿越巴黎、倫敦、紐約、波士頓、康科特,還有教會與國家,詩歌、哲學與宗教,直到我們達到一個堅硬的底層,在那裏的岩盤上,我們稱之為真實,然後說,這就是真實了,準確無誤的;然後,有了這個支點,你在融雪,在嚴霜,在火之下,開始建一道牆或一個國家,或安安全全地裝一盞路燈,或者一台測量儀器,不是尼羅河水位測量儀器,而是一台真實測定器,使未來的世代可以知道那世世代代所累積的虛偽與表面有多麼深。如果你面對面站在一件事實面前,你會看到太陽在它的兩面都發光,就好像一把彎刀一樣,可以感到它的甜美的刀刃劈開你的心、你的骨髓,可以讓你快樂地結束你凡俗的生涯。生也好,死也好,我們渴求的僅僅是真實。要是我們的確快要死了,讓我們聽到喉嚨裏發出來的哮吼聲,四肢也感到冰冷;要是我們活著,就讓我們去做我們的工作。
時間只不過是供我垂釣的溪流。我喝它的水;但是我飲用時卻看見溪流的沙土底,看見溪水是多麼膚淺。它的汩汩的流水逝去了,可是永恆留了下來。我會飲得更深一些;在天空釣魚,而天底點綴著星辰。我一個都數不出來。我連第一個字母也不認識,我常懊悔我不像生下來的第一天那樣聰明。智力是一把刀子;它看準了,就一路切開事物的秘密。我不希望我的手比所必需的忙得更多些。我的頭腦是手和足。我覺得我最好的官能都集中在那裏。我的本能告訴我,我的頭可以挖洞,像一些動物,有的用鼻子,有的用前爪,我要用它挖掘我的洞,在這些山峰中挖掘出我的道路來。我想那最富有的礦脈就在這裏的什麼地方;用探尋藏金的魔杖,根據那升騰的薄霧,我要判斷;在這裏我要開始開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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