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詩用學: 中國古代社會文化行為詩學 | 誠品線上

中國詩用學: 中國古代社會文化行為詩學

作者 顏崑陽
出版社 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中國詩用學: 中國古代社會文化行為詩學:,「五四」以降,新知識分子追求現代化因而反傳統;卻沒有能力對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進行創造性詮釋,並經由「內造建構」,轉而做為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五四」以降,新知識分子追求現代化因而反傳統; 卻沒有能力對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進行創造性詮釋, 並經由「內造建構」, 轉而做為中國古代人文學研究的知識基礎。 百年來的中國古代人文學,其實已淪為西學的殖民地,而且是「自我殖民」。其中,對中國古代文學的研究,最嚴重的迷蔽就是盲目引借西方純文學、純粹審美的理論,以詮釋、批判中國古代萬紫千紅的詩文;並以此偏狹的觀點撰寫中國文學史及批評史。中國古代文學廣闊的疆域為之萎縮了三分之二。 《中國詩用學》針對這一迷蔽提出精當的反思批判,有效論證中國古代沒有純文學、純粹審美的產品;所有文學書寫都是士人階層「社會互動」的言語,「文學性」與「社會性」相即為一體。大破必須大立,始竟全功;因而反思批判之後,提出詮釋視域的轉向,經由詮釋社會學的啟發,以古代士人階層的「詩式社會文化行為」做為研究對象,終而建構「中國詩用學」的系統性理論。本書是「五四」之後,中文學界第一本深契中國古代人文世界的內部,而自家所生產真正「內造建構」的文學理論專著。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顏崑陽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博士,曾任中央大學中文系教授、東華大學中文系教授兼人文社會學院院長、淡江大學中文系教授;現任輔仁大學中文系講座教授、東華大學榮譽講座教授。兼擅學術研究與文學創作,學術博及中國古典美學、文學理論、老莊思想、李商隱詩、蘇辛詞、一般詩詞學、現代文學批評等。相關論述有《莊子藝術精神析論》、《李商隱詩箋釋方法論》、《反思批判與轉向》、《詮釋的多向視域》、《詩比興系論》、《學術突圍》等十餘種。創作以古典詩詞、現代散文、小說為主,曾獲聯合報短篇小說獎、中國時報散文獎、中興文藝獎章古典詩獎,著有《顏崑陽古典詩集》、短篇小說集《龍欣之死》、現代散文集《窺夢人》等十餘種。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圓球體的反思視域:《中國詩用學》序/陳國球 創構當代新典範:讀顏崑陽教授《中國詩用學》/張健 自序:我,因詩而存在! 正編 導論:用詩,是中國古代士人階層的社會文化行為模式 中國古代士人階層「詩式社會文化行為」的「實踐情境」結構 中國古代「詩式社會文化行為」的類型(上):諷化 中國古代「詩式社會文化行為」的類型(下):通感與交接 中國古代「詩用」情境中「比興」的「言語倫理」功能及其效用 中國古代「詩用」情境中的「多重性讀者」 附編 先秦「賦詩言志」之「詩式社會文化行為」所展現的「詮釋範型」意義 唐代「集體意識詩用」的社會文化行為現象

商品規格

書名 / 中國詩用學: 中國古代社會文化行為詩學
作者 / 顏崑陽
簡介 / 中國詩用學: 中國古代社會文化行為詩學:,「五四」以降,新知識分子追求現代化因而反傳統;卻沒有能力對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進行創造性詮釋,並經由「內造建構」,轉而做為
出版社 / 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570865004
ISBN10 / 9570865008
EAN / 9789570865004
誠品26碼 / 2682269111000
頁數 / 528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H:精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21X14.8X3.4CM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推薦序 : ▍圓球體的反思視域:《中國詩用學》序
陳國球
顏崑陽教授是前輩學者中近年產量最豐富的一位。先是二○一六年接連出版《詮釋的多向視域:中國古典美學與文學批評系論》(四三六頁)、《反思批判與轉向:中國古典文學研究之路》(五六○頁),二○一七年發表《詩比興系論》(四○八頁),二○二○年寫成《學術突圍:當代中國人文學術如何突破「五四知識型」的圍城》(五○四頁),現在又為中文學界貢獻新著《中國詩用學:中國社會文化行為詩學》。崑陽教授善於製題,讀者尚未翻開各本厚實沉重的鉅製的卷頁,從書名已可以領悟內容的豐盛與撰著的思考方向。概括言之,我們可以見到崑陽教授的三大方向:「反思批判」、「多向詮釋」,以及「(新)典範建立」。這三個方向一直貫穿崑陽教授二、三十年的學術思考;從以上各本專著,不難發現他一直念茲在茲,孜孜不息,進行一項大規模的學術工程。
  崑陽教授著述成文有先有後,以上所標舉的三方面工作,於諸篇或各有偏重,但究之每篇都融會了他的主體思想,而且交互徵引、前呼後應,血脈相連而合為一有機整體。為了便於敘說,我們可以依次探視,作為閱讀顏老師學術著作的入門之階。
  首先,「反思」是這裏最重要的關鍵詞。因為它代表了崑陽教授的學術志業的第一要務。要之,崑陽教授不為己而「反思」,是為天下學者省思,為學術的前途而深思。他的好朋友蔡英俊(《反思批判與轉向》序)和龔鵬程(《學術突圍》序)兩位都提到一九七九年崑陽教授還是在學階段,就主編《古典四書》;他自己寫《喜怒哀樂》,蔡英俊寫《愛恨生死》,龔鵬程寫《春夏秋冬》,蕭水順寫《青紅皂白》,採現代語言賞析古詩詞。記得當年我和同學們在香港書店看到這四書套裝,都非常珍愛,一起購買來作同群共讀。崑陽教授在總序中對其時由顏元叔引進的英美「新批評」方法大肆批評;另一方面又以為講傳統的學者沒能力以現代觀念解析傳統。所以說,他的「反思」之旅在四十多前早已啟航。《中國詩用學》之〈導論:用詩,是中國古代士人階層的社會文化行為模式〉更宣明:
  近二十幾年來,我對現當代中國人文學術的研究,最為關注的問題是:如何經由反思批判,以突破晚清至於「五四」新文化革命,因「反傳統」又加上「西化」所形塑偏謬的「知識型」。
  我們注意到崑陽教授往往「反思」與「批判」並用,可以說是「反思」以「批判」,甚或「反思」意即「批判」(例如廖棟樑序《詩比興系論》就題作〈批判性反思〉)。崑陽教授的「反思批判」,具體而言,其實是針對「近幾十年來台灣中文學術界的古典詩學研究」:以「純粹性審美」的詮釋視域為主流,主張「無關實用」、提倡「純詩」,強分「內部研究」與「外部研究」,一碰觸到「詩與社會文化的關係,尤其事涉政治、道德」,就視之為「外部研究」的問題,幾句話就將之排除掉。崑陽教授認為這些觀念其來有自,其一來自晚清新知識分子「追求現代化」,以至五四新文化運動所形塑的「反儒家傳統」的「文化意識形態」;其二是受西方「唯心主義」、「心理學派美學」影響,其罪魁禍首是朱光潛,以其譯作流播,影響廣遠;近年王夢鷗也是依據這類理論,「建立自己一套『語言美學』,以解決文學『本質論』的問題」。由上述二成因,又生出兩種文學詮釋典範:「文學自覺與文學獨立說」與「抒情傳統論述」;於此二說崑陽教授都撰寫長文嚴加批駁。他的總結性「反思」就是:
  主導著中國古典詩學研究幾十年的詮釋典範,其中雖有差異,卻都是「五四」以降這一歷史時期所產生的「知識型」。他們大致上,是將歷史「靜態化」,並且把「詩」從總體文化、社會情境孤立出來,而以取諸西方「純文學」的觀點,認定文學必然有個超越、絕對、唯一的本質,以做為文學意義及價值的根源,可持以詮釋、評斷古今一切不同類體的文學。(見〈當代「中國古典詩學研究」的反思及其轉向〉,載《反思批判與轉向》)

  崑陽教授在上述著作中,都非常誠懇認真地反覆申論,為現當代學子敲響警世鐘。這種誨人不倦的精神,實在可敬可佩。尤其對「靜態化」、「純文學」的反思,對來自西方的「唯心主義美學」的批判,都值得現今年輕一代古典文學研究者用心琢磨,深刻思考。崑陽教授又特別勸導我們:
  應該想像地進入詮釋對象之實在、動態的語境中,做「同情的理解」,文學及其歷史才可能向我們開顯它未被固態化、孤立化的多元性意義。(見仝上,又參見《中國詩用學‧導論》)
  換句話說,面對所論對象,要能將之置入「動態化」的語境作詮釋,要能「同情地理解」,才是崑陽教授認可的研究態度。故此,雖則晚清、五四以降的文化人是崑陽教授主力反思批判的對象,但他也會體認當時提倡新文化、新思潮的梁啟超、胡適、顧頡剛等的貢獻,說在梁、胡二人的論述中,「清楚感知到一個特殊的『歷史主體』,那樣元氣淋漓地展現」,又說自己的詮釋視域曾受顧頡剛論述的啟發(均見〈當代「中國古典詩學研究」的反思及其轉向〉,載《反思批判與轉向》)。這種「非‧固態化」的評論態度和眼光,更是我們的楷模,提醒我們閱讀中國古代不同時期的文學,甚或晚清至五四以降、兩岸分治以還、大陸文革前後、台灣解嚴前後、香港九七前後,以至西方思潮之諸種起伏變奏,都要能以非固態的觀點審視,還他們一個「歷史主體」。這正是顏老師「反思批判」的吶喊之足以振聾發聵的緊要處。
  崑陽教授提倡「多向詮釋」的論說,當然以見載於《詮釋的多向視域》的各篇論文最為集中。此著副題為:「中國古典美學與文學批評系論」,當中「輯一」是「中國古典美學系論」,「輯二」是「中國文學批評系論」;分別以具體實踐的方式展示「詮釋」之方法。至於論述的宗旨,則見於卷前的長篇〈導言〉,全文注滿啟迪後進的心意:
  一切文本的意義都是角度繁多的圓球體,每一個詮釋者都只是站定一個角度在觀看它,有所見也必然有所不見。因此,任何經典的意義當然沒有絕對唯一正確的詮釋。我們只能選擇一個最開闊、最能看清美景的角度,用心觀看,而做出相對比較接近「主客觀視域融合」的詮釋。同時也了解別人所選擇不同角度所觀看到的美景,進行彼此「對話」。(《詮釋的多向視域‧導言》)
  這是多麼通達圓融的觀點與言辭,只能出自一位讀書閱世經驗非常豐富、胸襟無限寬廣、睿智聰明的人文學者之筆下。崑陽教授再說明本書之與前行學者進行「對話」,包括:朱光潛、宗白華、郭紹虞、羅根澤、王運熙、顧易生、胡適、聶紺弩、嚴敦易、某些「隱性他群」,甚至「無數的大眾」等等。
  當然,崑陽教授進行「對話」絕不表示凡事模稜兩可。他聲明「詮釋的多向視域」是他為學的「基本觀念」;而為學的「基本態度」是:
  在理解、反思、批判前人詮釋視域的取向之後,轉而選擇一個可以更逼近、更看清對象的獨特視域,開啟它一向被前人所遮蔽的風景。這個視域的風景,從來沒有人曾經看過它,就是他的「新面目」。「新」與「舊」不是這個意義圓球體的固態,而是觀看者視域轉向所「揭蔽」的風景。
  他再進一步申論:
  人文學術必須回到個人直接的生命存在情境,以自己所面對當代的存在經驗,以自己的所「學」所「思」,用心建立一個「自有我在」的歷史性主體;並反思、批判學術傳統與學術社群既有的詮釋視域,轉向找到自己觀看一切文本的獨特角度,從而提出前人所未發的「問題」,並且使用自己所選擇的適當方法,去獲致貼切的詮釋效果。從觀念、態度、目的、行動到方法,我就是這樣要求自己,也要求學生。(仝上)
  由此可見崑陽教授認為學術研究與人文精神、生命存在境況密切關聯,對「歷史性主體」之「自有我在」的肯定。在這個基礎之上,崑陽教授一往無前,全力追求典範之轉移,以建立新的「知識型」為己任。正是此一精神、此一承擔,老友呂正惠乃稱譽崑陽教授為「魯殿靈光」(《詮釋的多向視域》序)。
  最能將這個信念「顯題化」的著作,就是以「當代中國人文學術如何突破『五四知識型』的圍城」為副題的《學術突圍》。正如龔鵬程所撰序文說:崑陽教授「論學勇悍,人稱顏大刀」,此書之論,「哪是突圍?分明是雷霆重砲在攻城」!所攻之城,正是「五四知識型」,「要把五四新文化諸公所建設的知識型,以及其徒子徒孫通通打倒,建立當代人文學術新典範」。此書末章〈內造建構:中國古典文學理論研究之詮釋視域迴向與典範重構〉對這種「攻城」或「突圍」的思考與策略,作了很好的總結,先是引述〈中國人文學術如何「現代」?如何「當代」?〉羅列「五四知識型」種種迷蔽;「大破」然後「大立」,一改前人「消費西方理論」之陋,自家「生產」理論,「回歸自身民族文化情境,尋求典範重建的途徑」;以「重構傳統典範」與「創構當代新典範」為目標,建構三種「專門性知識領域」:一、建構「中國詩用學」;二、重構確當的「中國文體學」;三、重構「中國原生性文學史觀」。
  眼前的《中國詩用學》書稿,就是構建「典範」的首要工程。書稿在〈自序〉以外,正文凡五章,另外附編二章。覆檢各篇初撰年月如下:
  一、〈導論:用詩,是一種社會文化行為模式〉,二○○八年六月;
  二、〈中國古代士人階層「詩式社會文化行為」的「實踐情境」結構〉,二○二一年一二月;
  三、〈中國古代士人階層「詩式社會文化行為」的類型〉(新撰);
  四、〈「詩比興」的「言語倫理」功能及其效用〉,二○一六年六月;
  五、〈中國古代「詩用」語境中的「多重性讀者」〉,二○二○年六月;
  附編:
  一、〈論先秦「詩社會文化行為」所展現的「詮釋範型」意義〉,二○○六年一月;
  二、〈唐代「集體意識詩用」的社會文化行為現象〉,一九九九年七月。
  各篇以「附編二」之〈唐代「集體意識詩用」的社會文化行為現象〉撰定時間最早;正文第三篇〈中國古代士人階層「詩式社會文化行為」的類型〉最新,筆者撰序時仍未見到;各篇撰年相距超過二○年。我們又注意到一九九九年討論唐代「集體意識詩用」的文章初刊時,其副題標作「建構『中國詩用學』初論」,到後來同一個副題改移到二○○八年發表的〈用詩,是一種社會文化行為模式〉(此文先收入《反思批判與轉向》,然後再大幅增修,作為《中國詩用學》之〈導論〉)。再追查下去,原來一九九九年的文章在開篇就引用更早發表的另一篇論文,當中已對「詩用」的「社會文化行為現象」作出初步界說(〈論詩歌文化中的「託喻」觀念〉,一九九六年在成功大學主辦會議發表,後來收入《詩比興系論》)。故可以說,「中國詩用學」之「初論」已有超過十年的推敲磨礪;再經十餘年的深思才增修為專著《中國詩用學》的整合性論述。嗣後崑陽教授又有副題作「建構『中國詩用學』二論」的〈論先秦「詩式社會文化行為」所展現的「詮釋範型」意義〉,於二○○六年發表(收入《中國詩用學》「附編」);副題作「建構『中國詩用學』三論」的〈從〈詩大序〉論儒系詩學的「體用觀」〉,於二○○三年發表(此文沒有收入本書,而錄作《學術突圍》的一章)。初論、二論、三論,再經緯縱橫、升降開闔,卅年的陶鑄錘鍊,才成就這一本鉅著。
  崑陽教授在〈導言〉宣明他要處理的不是「美學」的問題,而是「社會學」中有關個人在社會群體中「互動」的方式及其意義詮釋的問題;需要的基本態度與理解能力,不是「審美的」想像,而是「歷史的」或「社會的」想像。至此,可見崑陽教授已跨越了所謂「文學」的界限,而進入「社會學」、「歷史學」,以至「文化學」的跨領域的境地。然而他不滿足於「現象描述或意義詮釋」,力求「精密地建構一套系統性理論」,其成果就是貢獻於讀者面前的《中國詩用學》一書。
  作為「自家首創」、「內造建構」的系統性理論,《中國詩用學》當然不是一部易讀的書。然而崑陽教授在書中不厭其煩的說明他如何開拓創造性的詮釋視域,區分「詩式社會文化行為」的類型,指出「作者」的「諷化」、「通感」與「期應」的「行為意圖」,如何以「比興」作為語言形式實踐於「禮文化的存在情境」,再而接引到「多重性讀者」的觀念。初學者若要進入顏老師的理論世界,筆者建議他們最好循這「讀者論」入手。因為論述背後有一個非常明確的信念:「中國古典人文學的本質就是詮釋學」。眾所周知,崑陽教授於學術上的第一座高峰,就是一九九一年出版的《李商隱詩箋釋方法論》;其後的「反思批判」、「多向詮釋」,均由此萌動。我們可以先關注崑陽教授如何序列「特指讀者」、「泛化讀者」、「個體讀者」、「群體讀者」、「顯性讀者」、「隱性讀者」,然後怎樣構建成五個重層:「想像文學社群」中的「泛化」的「隱性他群讀者」、「特定指向」的「隱性他群讀者」、「特定指向」的「隱性個體讀者」、「特定指向」的「顯性他群讀者」,以及「特定指向」的「顯性個體讀者」;細嚼其間如何綰合「歷史參證及文本分解」與「直觀感悟而綜合判斷」之詮釋類型以建立新的「詮釋視域」,以「重構本意」,而避免「謬想本意」。
  崑陽教授的學友們,常常表揚其著述之「自鑄偉詞」、「自創理論」(例如鄭毓瑜序《詩比興系論》)。很多中文系的碩博士研究生讀到顏老師的長篇鉅製,深受啟發而稱頌讚嘆的固然極多;但因為其中理論複雜精密、觀念術語繁多至目不暇給,甚或叫苦連天者也不在少數。我會對那些叫苦的同學說:「夫子之牆數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大家要奮發圖強,才有望入門,進而窺睹堂奧。
  今年初崑陽大兄來信命我為《中國詩用學》撰序,特別提醒我他這本《中國詩用學》是一生最重要的著作,我們既是幾十年知交,不可推辭。這番話一直縈繞在心,動筆為文,不由得我不回想個人與台灣學界的因緣。我與台灣古典文學界的交往,大概始於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一九八三年我開始有學術文稿在台灣發表,同年第一次到台灣參加淡江大學舉辦的第四屆國際比較文學會議。記得當時我提交的論文是〈變中求不變:論胡應麟對詩史的詮釋〉(後來發表在一九八四年一月的《中外文學》),評論人是柯慶明大兄。他對這個自香港來台,國語講得東倒西歪的年輕人非常照顧,會前先與我午餐,詳細討論我的文稿,兼且送我《境界的再生》等著作。會上又有發言提問的龔鵬程兄,會後拉着我接續討論中國詩學問題,告訴我他的《江西詩社宗派研究》快要出版。後來才曉得,這是我與「月涵堂傳說」中的人物相交之始。崑陽大兄是月涵堂論學群英的核心人物,我在香港很早就讀過他的書;但初見應該在四年後的第五屆國際比較文學會議。當日我提交的論文是〈試論唐七律於明代復古詩論中的「正典化過程」〉(文章在同年十一月的《中外文學》刊出),講評人正是崑陽大兄。當時「顏大刀」之名已傳到香港,學友們頗為我驚恐了一番。可幸會議上雖有火花,但算是安全過關,而會後新知舊友歡聚暢談,非常愉快。從此我也漸漸成為「月涵堂論學團」之友。次年還在我任職的浸會大學(當時校名是浸會學院)籌辦了一個小型會議,接待鵬程、崑陽,以及李瑞騰、簡錦松諸兄以「中國古典文學研究會」代表的名義來港,又引介他們訪問我的母校香港大學。當時台灣應是解嚴未久,他們的學術探索之旅,據說也頗有奇遇。
  有感於「月涵堂聚會」壯思飛的逸興,我也曾在儲夠機票費用時,偶爾飛來台北陪席,而夜宿則是得黃景進先生收容在他府上躺地蓆,省卻入住旅館之資。即使大多數時間沒能親身參與,景進大兄也常寄我當時的討論文稿影本。回想起來,我也算得上是個誤闖學術桃花源的漁夫。我與崑陽大兄一直有書信往來;重量級著作《李商隱詩箋釋方法論》也承他擲寄到香港。自八十年代後期到九十年代,「文學史」論述成為兩岸三地的一個學術焦點;北京大學陳平原教授與我合辦民間刊物《文學史》,我又應邀主編《中國文學史的省思》一書,在台的景進、崑陽、鵬程諸兄均有供稿支援。此後我到台灣訪問或參加會議,都會與月涵堂諸友聚面。陳萬益先生也同此緣份,思量招攬我加盟清大新成立的「文學研究所」。崑陽大兄主持東華大學系務院務時,我多次探訪花蓮,認識了更多的新朋友。數十年來我在香港從事教學研究,隔岸的學術情誼,一直滋潤我心,是我為學之途的重要撐持力量。崑陽兄反思批判的識見、智慧,與勇氣,當然是我私下慕效的榜樣。我很高興有機會先行拜讀崑陽大兄《中國詩用學》這部精心鉅著,匆匆寫了以上的閱讀心得和感想,借以表達我從崑陽大兄著述受益的謝忱,也記下我與台灣學術的前緣,盼望我有機會在這個溫暖的島上,與師友同道一起為文學研究盡心力。

試閱文字

自序 : 我,因詩而存在!
  這是一本很學術的書,博通而專精;但是,這篇序文,我不想讓它也很學術;學術的大議題,就已寫在這本書中了。序文,就只是談談選擇當一個人文學者的歷程、感受與想法吧!
  人生,總是活在一連串的選擇之中。就連早餐要吃漢堡、咖啡,還是燒餅、豆漿,也是選擇。在這資本主義的時代,聰明人都選擇去當官或做生意發大財;選擇電子業、服務業或演藝業,也有錢有趣,有聲有色。大概只有傻瓜才選擇當個學者,尤其人文學者,肯定傻到可比獻曝的野人,不知天下有廣廈隩室、綿纊狐貉;而只知在冬天溫暖的陽光下,快樂的工作。不過,當今之世,野人再傻,也不會傻到向總統去獻曝。
  聰明人與傻瓜究竟要怎麼分辨?未必有標準答案;但是,粗衣疏食而在冬天溫暖的陽光下,快樂的工作,還天真的想要「以獻吾君」,這種傻事,聰明人絕對做不出來。
  選擇,不僅是我需要什麼,也是我想要什麼;卻還有一個必要條件,我能做得好什麼;甚至更要有一個充分條件,那就是我樂於做什麼。
  選擇做一個人文學者,不是我的需要。人文學術不能拿來滿足耳目口腹之需;但它卻真的是我想要、能做得好、樂於做的事。因此,我選擇了它,已做了幾十年。如今,早已年逾古稀,還繼續在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童少年時期,我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能做得好什麼。然而,算術總是笨到火車過山洞、雞兔同籠的問題,始終算不出來。初高中時期,代數解方程式、三角函數,那些抽象的阿拉伯數字,或者x+y、sin、cos、tan等抽象符號;甚至物理、化學,只要是用到數字或抽象符號的知識,總是搞不清楚、記不起來。每學期都要補考,才能勉強過關,其中或許有老師的同情分數吧。幾何,因為有圖形,就還搞得懂。同時,我的美術繪畫也有精彩的表現,比賽常拿第一名。後來,才聽說這是個活在形象經驗世界中,視覺型的孩子。天性如此,如何能去違拗呢!
  相較的,小學國語課本,不少協韻如詩的課文,春天到了,桃花開,桃花開,朵朵紅,好像姊姊的臉兒那樣紅……。天這麼黑,風那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不回家……。滑翔機,真神奇,飛到天空去遊戲……。莫嘆苦、莫愁貧。有志竟成語非假,鐵杵磨成繡花針。古今多少奇男子,誰似山東堂邑姓武人……。這些詩也似的語文,都能吸引我愉悅的放聲朗誦,很自然的嵌進記憶體中,刪也刪不掉;到現在幾十年了,還能背誦如流。八歲讀到「月落烏啼霜滿天」等十幾首唐宋詩,朗聲諷誦,高低輕重的音韻,一知半解的朦朧意象,竟然讓我感到莫名的愉悅。初中,午休時間,同學們在睡覺或打鬧,我獨自跑到圖書館,找出各種詩刊,抄錄所登載的古典詩,回到貧窮的家中,讀詩如享美食。後來,在舊書攤偶獲《唐詩三百首》、《千家詩》,欣喜若狂,每天背誦。那時,我已感覺得到自己樂於做什麼,不斷狂熱的熟讀很多詩詞;於是就像一隻吃飽桑葉的蠶,蛻變的時間到了,非得吐絲不可。初中畢業,高中聯考後那個暑假,無師自通,經日連夜的作起詩來。高中、大學、研究所,一直到現在,詩性心靈始終常存不滅,仍然繼續發表作品,出版詩集。詩已在我的生命園圃中,花開萬紫千紅。
  我,因詩而存在!
  中小學十二年,讀到詩詞或感人的文章,不用老師規定,自己就背誦起來,幾乎過目不忘,語文科的成績經常是全班第一。在數理挫敗的爛泥巴中,總算還能掏到幾顆晶亮的珍珠,活得有些自尊。然而,那個年代,到處聽說,讀數理、商管、醫學的科系,將來才有出路。讀文學、藝術,就準備餓肚子吧!聰明的孩子都讀數理、商管、醫學去了;只有傻孩子才會去讀文學、藝術。大多數的父母也都拿這條「聰明與傻瓜定律」,在支配孩子的未來,卻從不曾真正了解、肯定自己的孩子是塊什麼材料,能做得好什麼。
  人生會有關鍵時刻,高中時期,雖然渾沌的感覺到自己樂於讀詩,也會作詩。其實,對於長遠的未來,仍然還不明確的肯定自己想要什麼、能做得好什麼。高二那一年,導師賀聖誡先生,他本業是律師,卻教英文,擅作古典詩,見聞非常廣博,抽雪茄,老光棍;學生們看他是個奇人。有一天,發回批改過的週記,他叫我到面前,指著抄在「自由記載」欄中的古典詩,問:「我讀過很多詩,卻沒見過這幾首,誰作的?」那個穿著卡其制服,理著三分平頭,有些土氣的高中生,靦腆的回答:「我作的。」賀老師有些訝異:「誰教你的?」那個高中生掩不住得意:「自己學會的。」賀老師瞪大眼睛,看了半晌:「放學後,到宿舍找我。」這就是我人生的關鍵時刻,賀老師一席話,篤定的說:「你很有文學天分,將來一定要讀中文系,拿博士,一輩子就給文學吧!不用怕沒飯吃,肯定會很有成就。」
  我走出賀老師飄著雪茄氣味的宿舍,暮色蒼茫中,我的眼前出現一條燦亮的大路,通往文學的世界,不再有何疑惑、徬徨。大學聯考志願,只填了六個學校的中文系,被同學譏笑:「這個傻瓜還真不怕餓死!」那時候,我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傻瓜還是聰明人,卻可以肯定自已未來的人生想要什麼,能做得好什麼。讀了中文系之後,更深切的感覺到自己彷彿魚游江湖、鳥鳴樹林,樂在其中矣。讀哪個科系,將來才能吃得山珍海味,住得豪宅大院?我從來不曾想過這個問題。到現在幾十年,我不知道那些譏笑我的同學,是否吃得腦滿腸肥!卻可以證實,我沒有餓死;有口飯吃,有幢房子住,養活父母妻兒,安康的過日子。
  假如上天對我還算公平,就是把我生成這塊文學的材料;卻也給了我素樸如白絹的父母,在嘉南大平原靠海的農漁村,除了認識魚蝦、番薯、甘蔗,辛苦工作以餵飽五張小兒黃口之外;大學科系以及就業市場是他們完全陌生的世界。「我要讀中文系」,他們聽了我的志願告白,只有一句話:「傻孩子,能考上大學,讀什麼都好。」我的確是他們的傻孩子,果然讀了中文系。他們也不知道,這個傻孩子讀了中文系,聽說會餓肚子;就讓我彷彿蒼崖上的一棵小松,枝葉不剪,自在的生長。
  我一生終究給了文學,除古典詩、現代散文及小說創作之外,用心最深、致力最勤的就是人文學術,尤其是中國古典詩學。假如因為我踏上這一條路,而能為近現代「山繁水複疑無路」的中國古典詩學,尋訪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視野及風景,究竟是什麼緣由?如今回想起來,這樣的人生真的隱藏著無可預知,緣與命的奧秘;卻也有著自己隨緣、適才、順命的選擇;既是才命所定,也是父母的無為,又是老師的啟發,終而是自己做了決定。因為賀老師,我也才明白,真正的人師不僅是能給孩子一堆專業知識,而是能開啟孩子了解自我、肯定自我、創造自我的心智;所以我選擇了將來也要做個這樣的人師。我不知道在當前的教育體制內,多少稟受某種特殊天分的孩子,卻因為遇不到無為的父母與能夠啟發孩子心智的人師,最終被埋沒了。
  如今,我即使明白,選擇做個人文學者,在這科技、經濟掛帥的資本主義時代,真的會被看作傻瓜;卻依然堅定著不可動搖的自信心,滿懷對中文學術的責任感,自我承擔改變近現代中文學術史的使命,而不斷尋求創造的可能,試圖從「五四知識型」的圍城中,突圍而出。到四十不惑之年,我就為自己建立了人生三寶:自信心、責任感、創造力。就這樣傻得像一座朝向日出東方的不銹鋼塑像,管他風雨陰晴,絕不生銹,始終堅固的度過幾十年,從來沒有動搖或轉向。如今,我已將這三寶當作「顏氏家訓」,傳給踏著我的後塵,步上文學這條路的子女顏訥、顏樞,他們也讀中文系,直到博士,用心創作,並做個人文學者。他們跟著父親,同樣當了傻瓜,到現在還賺不到半桶金,只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能做好什麼,樂於做什麼。
  一個人文學者,我的生活,在那些熱熱鬧鬧的人們看來,與僧侶、修士無異,枯燥乏味;然而,我卻自己覺得單純安詳,樂在其中。政治權力的爭來奪去,股票、房地產、金價、投資基金的起落消長,經濟景氣的紅綠變換,多少群眾為之擾擾攘攘、哭哭笑笑;卻都在我的文學世界之外,冷眼旁觀,了然於胸而不擾其心。有飯可以飽食,有屋可以避風雨,自由的做著想做、能做得好、樂於做的事,而實現文學理想,就滿心歡喜了。身外的風風雨雨,都讓那些自認能呼風喚雨的聰明人去承受吧!喜怒哀樂、恩怨是非都是他們的事。傻瓜與聰明人,誰比較幸福快樂?恐怕說不準吧!
  我的生活單純到只有三房一廳一室二場:書房、廚房、臥房;客廳、教室;桌球場、市場。在書房的時間最多,一天經常超過八小時;火車、捷運,也是我的「移動書房」。古今中外,傳統經史子集,現代文學、哲學、美學、史學、文化人類學、社會學、心理學、文化研究以及科普、醫療、園藝、烹調、星象等各種雜學,無書不讀;只要一書在手,就可以療飢忘憂,遊心於時間之外。有一回從台北車站搭捷運到淡江大學去上課,坐下來幾分鐘,就進入沙特《存在與虛無》的世界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播報「雙連站到了」。我大吃一驚,從書中回神,才發現車到淡水終站,我還正與沙特對話,竟然沒有察覺必須下車,又原車坐回到雙連,已近台北車站了。這樣的經驗,不只一次。
  我不知道別的人文學者怎麼讀書;而我確實是這樣在閱讀,博觀群籍,融通於心;進而提出獨發的問題與創解。人文學問以博通為上,不能只是一業之專、一技之長。然而,二十世紀開始,專業分工卻已成難返的趨勢;連事涉人們總體存在情境經驗及其意義的人文學問,也如同一個有機的生命體,卻被切分成一堆互不關聯的屍塊,一塊一塊孤立研究。於是文、史、哲分開了;辭章、義理、考據分開了;辭章中,古文、詩、賦、詞、曲、小說分開了;文學理論、美學、社會學、文化人類學,心理學等,各種專業學科,全都分開了。每個學者,各守著自己專業領域的象牙塔,老死不相聞問。於是到處都是專家,爭相量產管窺蠡測、淺碟小碗的論文;卻難得一見通人。通人不是雜識拼湊各種專業知識,而是博觀群籍,融通各種知識;又將知識回歸到宇宙人生,包含自己在內的存在經驗情境中,提出原發獨見的問題,並且在前行世代可傳的知識基礎上,進而自主思辨,給予解答,再創造聞不出醬缸朽味的新知。
  經過博觀群籍的漫長過程,我發現每種專業領域都可能是對著總體而變化不定的世界,提出「瞎子摸象式」的觀「點」;真的所觀只有「一點」而已,連「面」都搆不上,更別說是「體」了。因而我也才領悟到,宇宙萬有,包括自然與文化的一切產物,都在總體情境、動態歷程中,經由各種因素條件交互作用而生產出來;也都存在於複雜的關係網絡,才能因其特質與功能而涵具意義及價值。因此,沒有任何一種事物能從生產它的總體情境、動態歷程中,從各種因素條件交互作用的關係網絡被切離出來,只是孤立的從它的自身去理解、詮釋其意義,評斷其價值。然而,近現代專業分工的知識,卻只觀其「一點」,簡化到果然是豹身的「一斑」。真正現代化的人文學問,必須是宏觀總體而動態變化的社會文化情境,以提出創發性的「問題」;又能微觀精密的做出文本分析詮釋,並邏輯推演論證而給予「答案」。宏觀必須以博通的學養為明鏡,否則會流於粗淺;微觀必須以專精的思辨為解剖刀,否則會流於雜碎。博通而專精始能做為現代人文學術的典範。
  文學如此,文學中的「詩」當然如此。「詩」不可能從沒有人之生命存在情境經驗的虛空中,沒有自身之外的各種因素條件而莫知所以然的迸出來。詩,是詩人創造的產物,而所有詩人都活在他的民族文化傳統與社會情境中,文化與社會的各種因素條件,都不是與作品內容無關的純粹客觀背景,而必然會經由「文心」操作語言表現形式而融進作品中,構成內容。
  什麼是「文心」?詩人所身處的各種文化傳統與社會情境的因素條件,必然隨著詩人的感知、選擇、融攝而內化形成創作的「文心」;而「文心」並非空無一物的感性直覺,而是一個複雜的「意識結叢」,包含著作家所接受的文化傳統、所身處的社會階層、所理解的文學歷史意識及文學史觀、所認同的文學本質觀、所持有的文體知識,以及時代、區域的生活經驗。因此,詩人創作所身處的「世界」,就不是一個沒有民族文化性、當代社會性,憑虛凌空想像的審美心理世界。那種無關文化與社會經驗而純粹審美的所謂「純詩」,只是沒有創作經驗的理論家,飄浮在太空中的夢囈。而將中國古代詩人腳踏社會文化實地,在日常彼此互動關係情境中,所生產的詩歌,都放在「純粹審美」的視域下,找尋它的意義及價值,這也是沒有創作經驗的批評者,不切實際的空言。想要當個古典詩歌的批評者,不妨自己嘗試作幾首詩,體驗真的會有那種不涵民族文化性、社會性,完全不食人間煙火而只是感性直覺,純粹審美的「純詩」嗎?人文學術從來都不是沒有文化社會實踐經驗內容的抽象概念「空言」。
  人文的學問也不是只要埋首書本,藏身文獻堆中,就能做得出新鮮的成果。一個靈活的人文學者有些時候必須從書本、文獻抬起頭來,走出書房,敏銳的感知當代社會現象,真切的體會自身的生活經驗。立法院打打鬧鬧有人文學問、疫情亂象有人文學問、街頭巷尾有人文學問、廚房有人文學問、球場有人文學問、市場有人文學問、捷運公車火車上有人文學問、田園山水間有人文學問、與親友交往有人文學問……。只要有人有物有事,有人性表露的地方就有人文學問,關鍵只在於能悟或不能悟。伊尹從鼎鼐間,悟得治國之理。晏子也從食材五味悟得「和」與「同」之辨。能悟者,處處都是人文學問;不能悟者,現成的人文學問擺在面前,還是懵然不知。沒有時代與切身的存在感,只靠成堆的死文獻,做不出有生命的人文學問;就以詩學來說吧,詮釋一首詩,不能從詩人歷史語境所隱涵的存在感,與讀者自身體驗的存在感,彼此同情對話;而只拘執於文獻表面的語言,以文字解文字,必然死在文字之下,一首詩的生命感沒有因為靈心慧性的詮釋而活起來。
  我作古典詩,常與好些真誠相交的詩友往來,例如張夢機、羅尚、陳文華、龔鵬程、張大春等,彼此贈答,都是既有「實用性」又有「文學性」的好詩。因此我才體驗、領悟到中國古代士人之間,以「詩」諷化、通感與交接,就是他們社會互動的普遍行為方式,「詩用」是古代士人階層由實踐而產生的文化現象。中國古代,詩盈天地間,無所不在。士人大多因詩而存在,我們可以想像著,陶淵明說:「我,因詩而存在!」謝靈運說:「我,因詩而存在!」李白說:「我,因詩而存在!」杜甫說:「我,因詩而存在!」蘇東坡說:「我,因詩而存在!」黃山谷說:「我,因詩而存在!」從他們身上,把詩抽掉,他們還存在嗎?
  三十幾年前,有一天我在家裡接了某一個現代詩人的電話,邀稿,談到中文學界,他很不客氣的說:「中文系學者寫的詩詞論文,一點兒社會性都沒有,說的都是語言表層的意思。」這句話很刺心,讓我當下若有所悟。那位現代詩人已去世多年,其言卻猶縈繞耳際。很多年後,我重返淡江大學中文系任教,膽力十足的接下一門中文系沒有人敢開講的課程——文化與社會。於是一個暑假大量閱讀社會學,尤其詮釋社會學、批判社會學與文學社會學,以及文化學、文化人類學、文化研究的書籍,果真讓我從文學本位狹窄的窗口移開目光,打開另一扇寬廣的窗口,從詮釋社會學的視域真切的看見古代士人們的「詩式社會文化行為」,因而為中國古代詩歌的意義詮釋與價值評斷,別闢一條前人從來都不曾看到的蹊徑,「中國詩用學」於焉逐漸形成。我可以肯定的說,中國古代的詩歌,都是因「用」以成「體」,相對因「體」而致「用」;沒有無體之用也沒有無用之體而不具民族文化性、社會性的「純詩」。中國古代詩歌也有它的美學,必須從中國式的「人格美」與「倫理秩序美」去找尋依據;西方形式主義與實驗心理學派的美學不能直接套用。
  西方理論並非不能用,而要用得適當。近些年來,眼看不少學者生吞雜食的套用西方理論,以求「外造建構」現代化的中國人文學術,卻得當者少,失當者多。我因而提出「內造建構」的方法論,以解開盲目消費西方理論的迷蔽。什麼是「內造建構」?「建構」 指的是建造構成某一非現成的事物,就像蓋房子那樣,乃是人類生產意義或知識特有的行為方式。只是蓋一幢有形的房子,我們睜眼就看得到;蓋一幢無形的知識堂殿,心眼不夠靈光的人卻一無所見。文學理論不是純粹抽象概念的空言,而是經由人們對某些歷史時期及社會區域已發生的文學經驗現象,做出確當的意義詮釋及價值評斷,而揭示其隱涵的相對普遍本質、結構、規律,並加以思維及表述形式的概化所完成的知識建構。它雖然經過形式的概化,卻是有其實在經驗的特殊內容,因而人文學術的理論都有歷史時期與社會區域的差異性,沒有絕對普遍的真理,很難全世界一體適用。那些隱涵而用以建構理論的相對普遍本質、結構、規律,假如出於一個民族文學內在之所具而散置於各篇文本中,我們將它揭而明之,並賦予現代化的系統性理論意義,就稱它為「內造建構」。「內造建構」的理論並不時髦,卻能精切的賦古典以新義。「中國詩用學」就是我所做「內造建構」的理論,具有中國民族文化的特質,相對適用於詮釋、評價中國古代的「詩文化」現象,以做為理論基礎。這是中國古代詩學研究,由以往消費西方理論,而走向未來生產自家理論的起站,需要有明識的後繼者接力走下去。
  「中國詩用學」是針對「五四知識型」的圍城,進行「突圍」的成果之一,我預期它將能轉變「五四」以降,中國古代詩學的詮釋視域。然而,我也明白要爆破人們腦袋中已定型固化的學術堂殿,比爆破一棟鋼筋水泥的大廈,困難得多。一種改變舊思維的創新理論,影響力往往滯後,或許三十年,或許五十年,甚至百年以上吧,才能看到它的影響效用。那時,我的墓木已拱;但是,我有自信將來一定會有不少心眼明徹的學者研究我所建構的理論,補其缺漏,修其瑕疵,精密其系統,並應用到中國古代詩歌的研究。這不是無知的狂言,而是我必須要有這種自信與理想,才能真切的寫出改變學術史的論著。
  《中國詩用學》又稱為《中國古代社會文化行為詩學》。我已創造了它;中國古代,詩無所不在,陶謝李杜蘇黃都異口同聲,自信的說:「我,因詩而存在。」我,顏崑陽,站在二十一世紀,選擇做為一個有創造力的人文學者,洞觀仰視這個詩的傳統,也同樣自信的說:「我,因詩而存在」。這是才命所定,也是自主的選擇;因才因命因自主選擇而實現的人文學術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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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 用詩,是中國古代士人階層的社會文化行為模式
一、中國古典詩學「詮釋視域」可能的轉向
  (一)從詩的「純粹性審美」詮釋視域轉向詩的「社會文化性功用」詮釋視域
臺灣中文學術界,古典詩學的主流性詮釋取向,一九六○年代到八○年代,大致侷限在「純粹性審美」的視域。把詩從孕育它、使用它的古代社會文化生活場域孤立出來,看作是一種「靜態化」的語言有機組構,而藉由聲律與意象引發讀者審美經驗的客體;必須是「無關實用」而以表現「自身之美」為目的之詩,才是藝術性的「純詩」,當然也才是有價值的好詩。因此,作品本身的聲律、修辭、結構、意象的技巧與美趣,是詮釋的重要主題。至於,一碰觸到詩與社會文化的關係,尤其事涉政治、道德,只需幾句話就可將問題排除掉:「拿詩當實用工具,沒有藝術性,不美,何足論哉!」換句話說,中國古典詩的產品已如歷代的陶瓷器、銅器、玉器一樣,被收納到「文學博物館」中;所有讀者都只能隔著櫥窗純做審美的觀賞。因此,詩的「社會文化性功用」此一詮釋視域,始終都關閉著。
  這種純詩的美學詮釋取向之所以成為幾十年來中國古典詩學的主流,主要有二個歷史成因:
  第一個成因是,從晚清新知識分子追求現代化以至五四新文化運動所形塑「反儒家傳統」的文化意識型態,凡涉政治、道德教化的物事,都被負面化。關於五四新文化運動,學界已多論述,這裡不再贅述;我想把問題焦點集中在晚清以來,諸多學者對古典文學的詮釋視域上。自從晚清龍伯純的《文字發凡》,將文章分出「實用文」與「美文」之後,就成為一個固定的框架,一直被沿用;文章的「實用性」與「藝術性」乃截然二分。「藝術性」的文章多不實用,「實用性」的文章多不藝術。五四時期,陳獨秀發表〈文學革命論〉,也是沿用這個框架,對儒家所代表的「貴族古典文學」的「應用之文」更貶責為「醜陋」、「虛偽」。錢玄同、劉半農也撰文呼應其說,只是沒那麼激烈罷了。關於這個問題,我在〈論「文類體裁」的「藝術性向」與「社會性向」及其「雙向成體」的關係〉一文中,已詳為反思批判。
  其後,三○年代以降,所出現「中國文學批評史」一類的著作,例如郭紹虞、羅根澤、顧易生與王運熙等,幾乎異口同聲以輕貶的態度指摘儒家「尚用」的文學觀。甚至,毛毓松〈孔子詩學觀的評價〉一文更作驚人之論:「孔子並不真正懂得詩」、「他沒有把詩當作文學作品」。這些論述,大致將歷史「靜態化」,而閉著眼睛站在二十世紀取諸西方的「純文學」本位觀點,並將這觀點看作絕對、唯一、永恆的標準,可持以詮釋、評價古今所有的文學。他們似乎不知道,歷史不斷在流變,不同時期對「文學是什麼」都有不同的提問與回答,而重新給出不同的定義。詮釋歷史,不能將歷史「靜態化」而預設「絕對主觀」的「評價性」立場。而應該想像的進入詮釋對象的歷史語境中,做「同情理解」,歷史才可能向我們開顯它未被扭曲的意義。儒家的文學觀,尤其在孔孟等聖賢的心眼中,對於「詩」,真的只知「用」而不知「體」嗎?會不會是上述那些學者們,只看到文本的表層詞義而無以揭明其深層性的涵義,便昧然的「執用以為體」呢?晚清以來,在急求現代化的浪潮中,儒系的詩學幾乎未被虛心平氣的理解過,儘多扭曲之見。關於這一點,我在〈從〈詩大序〉論儒系詩學的「體用」觀〉一文中,已做詳細的討論。
  第二個成因是,受康德(I. Kant,一七二四—一八○四)以降,歌德(J.W. Goethe,一七四九—一八三二)、席勒(J.C.F. Schiller,一七五九—一八○五)、黑格爾(G.W.F. Hegel,一七七○—一八三一)與影響所及的克羅齊(B. Croce,一八六六—一九五二)等唯心主義美學,以及布洛(E. Bullough,一八八○—一九三四)、李普斯(T. Lipps,一八五一—一九一四)、谷魯司(K. Groos,一八六一—一九四六)、浮龍李(V. Vernon Lee,一八五六—一九三五)、閔斯特保(H. Münsterberg,一八六三—一九一六)等心理學派美學的影響。這一路數的美學,其關鍵概念是審美主體的感性直覺、審美客體的表象形式、背離功利實用、審美對象孤立、內模仿與感情移入。在十八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它是西方美學的主流;而正逢中國追求現代化之際,乃適時的影響到新文學觀念的美學基礎。
  這些西方美學大部分經由朱光潛的譯介而傳播開來。大陸地區,一九四九年之前,就以朱光潛所引進的唯心主義美學為主流;而且一九四九年之後,雖有蔡儀等人因馬克思社會學的啟發,從唯物主義反映論的美學觀點提出批判,但一時之間也還改變不了情勢。及至一九五○、六○年代,發生美學論戰。許多學者強烈批判朱光潛,才迫使朱光潛修改自己的唯心主義美學觀點,適度吸納了馬克思主義有關意識形態與勞動實踐的理論,綜合出心物主客統一的美學。趙士林《當代中國美學研究概述》一書對上述的情況有詳細的論述。
  臺灣從國民黨政府遷臺之後,學界所認識的西方美學,大體是一九四九年之前,上述唯心主義美學的移入與延續。朱光潛的影響深遠,他所翻譯克羅齊的《美學原理》,介述李普斯「移情說」等美學的《文藝心理學》,二本小書《談美》、《談文學》,以及他對中國詩歌的美學見解《詩論》。這些著作,在政治禁忌的年代,仍然以隱去作者的真實姓名,在臺灣出版。中文學界很多人讀過;雖未必得其精義,但是一九六○到一九八○年代前後,「美是無關利害的滿足」、「美是形象直覺的快感經驗」以及「移情作用」、「審美對象孤立」等,一時成為學界流行的話頭,並且引為詮釋中國古典詩,模模糊糊的美學基本假定。
  (二)「社會文化性功用」的詮釋視域不是取代「純粹性審美」的另一種美學立場與觀點
  我所說「社會文化性功用」的詮釋視域,指的既非以詩的「純粹性審美」為預設立場與觀點而對詩的社會文化性所做的價值批判;亦非取代「純粹性審美」的另一種美學立場與觀點。它的詮釋主題無關乎「什麼是詩之美的本質」與「如何審美」的論述。假如要從「社會文化」的視域去評斷中國古典詩之美,也不適用「純粹性審美」這一西方的美學理論,而必須轉藉中國古代既存的美學,即「人格美」與「秩序美」的觀念;15這是另一論題,不在我所要拓展的「詩用學」論域中處理。
  我真正關懷的論題是,「詩」是「意義」的複合體,我們無法只由一個固定的「詮釋視域」完全看透,而必須轉換各種不同的視域,才能看到它各種層次或面向的意義。學術的發展,不能百年不變的局限在同一種固定視域之下,而複製著同一類的論題。必須反思、轉向與開拓,才能形成「典範」(paradigm)的遷移,16而學術也才有不同歷史時期新「知識型」(Épistème)的發展。17一種知識「典範」必須包含研究對象之存有本體或知識本質的基本假定、所採取的基本立場與觀點、由若干基本主題所建立而成的基礎理論,以及解答這些基本主題的方法學。這幾個基本層面都有了新變的定義,並且獲得學術社群普遍的共識,「新典範」也就跟著產生了,而一個「新知識型」的歷史時期也就來臨了。如今,後「五四」已近百年,中國古典詩學的研究也應該有一種「新典範」產生。

試閱文字

內文 : 中國古代士人階層「詩式社會文化行為」的「實踐情境」結構
一、問題的導出與解決的構想
  「五四」以降,由於追求現代化,一方面強烈的「反傳統」,一方面狂熱的「接受西學」。這是眾所熟知,近百年的中國文化、社會變遷潮流,千絲萬縷,盤根錯節,總體情境非常複雜;而層出不窮的論述也多到不可勝數,無法也無須在此贅述。我們所要關懷的問題,只界定在五四以降,中國古代詩學研究的主流取向,究竟能否因承、貼切於傳統歷史文化語境;而又能轉出創新的詮釋視域及其話語系統,終而建構既「現代化」又具「民族性」的知識形態?
  所謂「反傳統」,雖然是很籠統而錯雜的文化意識形態;不過受到新知識分子強烈批判、反抗的種種傳統文化負面現象,大體都指向論述者所認定儒家思想表現於政治、教化、藝文各方面的腐皮爛肉朽骨,一切罪咎都由儒家概括承受,因此所謂「反傳統」大抵就是「反儒家思想傳統」。這種「反傳統」的文化意識形態,投射到中國古代文學的研究,所展現出來的論述,就是凡與儒家思想扯上關係的文學觀念、創作、批評,一概視為政教工具、封建毒素、社會進化障礙,有如殭屍骸骨,只是沒有生命的「死文學」,缺乏「藝術性」或「文學性」。這類論述,從「五四」以降,不斷衍伸、滲透到各種中國文學史、中國文學批評史或零篇散論之歷代各家作品的實際批評,這已是人文學界熟識的常談,無庸一一舉證。
  至於「接受西學」,當然也是各種西方學說、理論紛至沓來;其中,與本論題直接相關的是美學與文學理論。首先,我們聚焦到蔣伯潛在《文體論纂要》一書中,論述到受西學影響的「新派文體分類」,自晚清龍伯純以降,蔡元培、高語罕等學者,相沿成習的將中國古代的文體分為「實用性」(或科學性)與「美術性」(或「藝術性」)二大類,而逐漸形成固定的框架。蔣伯潛並指出這樣的分類,和日本一般的「文學概論」,其框架相同,例如武島又次郎(一八七二—一九六七)《作文修辭法》等,將詩歌、小說、戲劇視為「純文學」,而與其他普通散文的「雜文學」相對立;則清末以來的文體分類,顯然頗受日本漢學的影響;而日本學者這種「純文學」的概念,卻又是在明治維新時期,取自西學。
  稍後,郭紹虞的《中國文學批評史》上冊於一九三四年由商務出版,一九四七年又出版下冊。其中,關於「孔門的文學觀」,他的觀點是:孔門的文學觀有著「尚文」與「尚用」兩種似乎矛盾的主張。本於他論「詩」的主張,當然會有「尚文」的結論。可是,他同時又是注重實際,注重實用的思想家,所以又注重「尚用」。尚文成為手段,尚用才是目的。又關於六朝「文筆的區分」,他的觀點是:「文」是美感的文學、情感的文學,指詩賦、兼及箴銘、碑誄、哀弔諸體,屬於「純文學」一類的作品;「筆」是應用的文學、理智的文學,指章奏、論議、史傳諸體,屬於「雜文學」一類的作品。「純文學」與「雜文學」二分的框架,至一九八七年,蔡鍾翔、黃保真、成復旺所合著《中國文學理論史》,仍然沿用。這一類論述框架,顯然是「尚用」與「尚文」、「實用性」與「藝術性」、「純文學」與「雜文學」,截然二分,兩不相涉。詩,被歸到「尚文」、「藝術性(或文學性)」、「純文學」那一大類,不具「實用性」;而所謂「藝術性(或文學性)」、「純文學」,這種概念實取自西方的文學理論。
  其次,我們再聚焦到一九二○年代,日本學者鈴木虎雄(一八七八—一九六三)發表〈魏晉南北朝時代的文學論〉,首先提出「魏晉的時代是中國文學的自覺時代」之說,從此中國文人就懂得從文學本身去看文學的價值。魯迅曾留學日本,受到鈴木虎雄的影響,一九二七年在廣州夏期的一場學術演講也跟著倡說:「曹丕的一個時代可說是『文學的自覺時代』,或如近代所說是『為藝術而藝術』的一派」。這一說法,顯然是拾日本學者之牙慧;而將「為藝術而藝術」與「為人生而藝術」截然二分,則是濺染到西學之唾沫。然而,思潮之所趨,魯迅這一粗略空泛的說法,竟然影響深遠,其後又衍生出「文學獨立」之說。「文學自覺」伴隨著「文學獨立」就成為一個眾口喧騰的議題;與此一議題相關的論述,專書及期刊論文,至今已出現一百多種。一九三○年代之後,甚至延伸到一九九○年代,所出版的《中國文學史》、《中國文學批評史》一類的著作,還不斷複製這樣的謬說,例如劉大杰《中國文學發展史》、胡雲翼《中國文學史》、馬積高與黃鈞主編《中國古代文學史》;羅根澤《中國文學批評史》、王運熙與楊明《魏晉南北朝文學批評史》等。一種不經考察論證的謬說,竟然幾十年沒有人提出反思批判而轉相承襲。對於「文學自覺」及「文學獨立」之說,幾年前,我已進行反思批判,詳切的論證其誤謬,在這裡不再贅述。
  復次,我們再聚焦到西方十八世紀後期到二十世紀前期,康德(Immanuel Kant,一七二四—一八○四)以降,歌德(J. W. Goethe,一七四九—一八三二)、黑格爾(G. W. F. Hegel,一七七○—一八三一)、席勒(J.C.F. Schiele,一八九○—一九一八),與影響所及的克羅齊(B. Croce,一八六六—一九五二)等古典唯心主義美學,以及李普斯(T. Lipps,一八五一—一九一四)、浮龍李(Vernon Lee,一八五六—一九三五)、谷魯司(K. Groos,一八六一—一九四六)、閔斯特保(H. Münsterberg,一八六三—一九一六)、布洛(E. Bullough,一八八○—一九三四)等實驗心理學派的美學,蔚為主流。這一路數的美學,其關鍵概念是審美主體的感性直覺、審美客體的表象形式、美必背離功利實用、內模仿與感情移入、審美對象孤立、審美心理距離。這些西方美學理論,一九三○到一九六○年代,經由朱光潛的譯介,遂傳播開來,影響深遠;而當時正逢中國追求現代化之際,乃適時的影響到新文學觀念的美學基礎之建立。
  大陸學界所流行的美學,一九四九年之前,以朱光潛所譯介的唯心主義、形式主義、實驗心理學的美學為主。其後,四○年代,才有蔡儀以馬克斯唯物主義為基礎的《新美學》,對唯心主義美學提出批判。五○年代,李澤厚也以「歷史唯物論就是實踐論」的觀念為基礎,提出「歷史積澱說」的美學理論。因而於五○、六○年代引發中國美學大論戰,迫使朱光潛的美學理論從「唯心主義」向「心物關係說」修訂。不過,長遠觀之,朱光潛所引進一系的美學,並沒有完全消退影響力,大陸學界到一九八○年代,更掀起文藝心理學的論述熱潮,代表性著作主要有金開誠《文藝心理學論稿》、彭立勛《美感心理研究》、陸一帆《文藝心理學》、滕守堯《審美心理描述》等。延伸到一九九○年代,餘波猶見童慶炳《藝術創作與審美心理》、邱明正《審美心理學》、胡山林《文藝欣賞心理學》等。這些都是朱光潛所引進西方心理學系統之美學理論的遺緒,綿延未絕。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五四」之後,中文學界第一本深契中國古代人文世界的內部,而自家所生產真正「內造建構」的文學理論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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